第六章

就這麽定了,真是活見鬼。

 

教授說:“曼尼爾,你好好考慮一下。你看,我們現在有三個人。這是個完美的數字。我們有不同的才能和閱歷:美貌,年齡,還有成熟男人的幹勁——”

 

“我可什麽幹勁都沒有!”

 

“別這樣,曼尼爾。暫且把思路放寬,不必匆忙下結論。我們何不向這家旅館要點好酒,也可激發我們的思維啊!我還有幾個弗羅林硬幣,正好可以為貿易做點貢獻。”

 

一個小時以來,只有這句話還算有點理智。“斯地利起那亞伏特加?”

 

“選得不錯。”他伸手掏錢。

 

“讓它送我們點兒飲料。”說完,我要了一升斯地利起那亞伏特加,加冰塊。附贈飲料也送下來了,就是早餐時剩下的番茄汁。

 

“那麽,”碰完杯後,我開口道,“教授,這次北美職業棒球聯賽你怎麽看?賭揚基隊不能再次獲勝?”

 

“曼尼爾,我想知道你的政治哲學是什麽?”

 

“那個新來的密爾瓦基小夥子很有潛力,我押揚基隊。”

 

“人們時常不能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政治哲學,但是通過蘇格拉底式的對話質詢,他會弄清自己的立場,也會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持這種立場。”

 

“我敢說揚基隊贏定了,三比二,我打賭。”

 

“真的?你這個傻瓜!賭多少?”

 

“三百,新加坡券。”

 

“成交。譬如說,在何種情況下,國家才可以把它的利益淩駕於公民利益之上?”

 

“曼尼,”懷娥問道,“你有多少錢可以瞎折騰?還有嗎?我很看好菲利浦隊。”

 

我上下打量著她,道:“你想拿什麽賭?”

 

“去死吧,強奸犯!”

 

“教授,在我看來,在任何一種情況下,國家都無權把它的利益淩駕於我的利益之上。”

 

“好。我們就從這兒開始。”

 

“曼尼,”懷娥說,“你這個論斷可真自私。”

 

“我是個相當自私的人。”

 

“噢,胡說。是誰救了我呀?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而且也沒有任何趁機占便宜的企圖。教授,我先前說的都是開玩笑,別當真。曼尼可是個十足的騎士。”

 

“無畏無愧①。我知道,我認識他好多年了。他剛才的論斷與他平時的為人並不矛盾。”

 

【① 法語。】

 

“噢,不對,的確是矛盾的!他做的事很高尚,可他的理想卻低於我們所致力追求的理想。曼尼,教授所說的‘國家’,在這裏就是‘月球’,雖然它不是一個擁有自己主權的實體國家,我們持》 有的也都是其他國家的國籍。但事實上,我是月球的一分子,你的家庭也一樣。難道你不願意為自己的家人而死嗎?”

 

“這根本是兩個不同的問題。”

 

“哦,它們當然一樣!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不。我的家人我認識,畢竟很久以前就被招進這個家庭了。”

 

“親愛的女士,我必須為曼尼爾說幾句了。他的論斷是正確的,只不過他沒有很好地表述出來。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有哪些事情,由某個團體的某個成員單獨完成是不道德的,而由這個團體集體來完成就是道德的呢?”

 

“哦……這是個捉弄人的問題。”

 

“這是個最關鍵的問題,親愛的懷娥明。這個問題面對的正是政府所處的困境。任何人,只要他誠實地回答這個問題,並且認同自己的答案所引發的一切後果,他就能明白自己的立場——明白什麽才值得他為之奮鬥、犧牲。”

 

懷娥皺起了眉頭。“由團體中的某個成員單獨完成是不道德的——”她說,“教授……你的政治準則又是什麽呢?”

 

“我可以先問問你的嗎?如果你明白的話?”

 

“我當然明白!我是第六國際成員,我們組織中大部分人都是。哦,我們歡迎所有有志於我們事業的人。這是一條統一戰線。我們當中有第六國際成員,有自由主義者,甚至還有單一納稅主義分子,只要你能想到的,都有。我們第六國際成員遵循實用主義的政治綱領:公開有公開的主張,私下棄私下的做法,同時允許根據具體情況作出變通。我們不搞教條主義。”

 

“有死刑嗎?”

 

“什麽原因呢?”

 

“比如說叛國。假設在你解放月球之後,有人又開始背叛月球。”

 

“怎麽背叛?如果不了解具體的情況,我無法做出決定。”

 

“具體情況我也說不上來,親愛的懷娥明。不過我認為,在某些情況下,死刑是必要的……但我和你有一點不同:我不會訴諸法院。我會親自審問、判刑,並親自執行死刑,而且我願意為此承擔全部責任。”

 

“可是——教授,你的政治信仰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