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變奏(第6/34頁)

他沒有向大家解釋他的技巧,所以被大家視為一個運算速度快如閃電的計算器,一個低能奇才[3],像後來的計算尺利比一樣。其實他不是,他只是一個農村來的孩子,在一個簡單問題上動了一番心思。但他的班長卻相當不滿,認定他在耍弄「小聰明」——意思就是,班長本人沒這個本事。於是他命令大衛背誦對數表。大衛沒有抱怨;除了那種「實實在在的工作」,他不介意做任何事。他開始背對數表,每天背二十個。這個數額是畢業班學員給他規定的,覺得這已經足以讓這個「小聰明」大吃苦頭了。

大衛背下了頭六百個對數值後,畢業班學員開始厭倦這個遊戲了。但大衛又背了三個星期,記住了對數表上的頭一千個數值,這使他能夠運用插值法得到一萬個對數值。從那以後,他再也不需要對數表了。在計算機還沒有廣泛應用的那個年代,這個能力是非常有用的。

刁鉆問題的狂轟濫炸本身並沒有讓大衛很苦惱,讓他苦惱的是為了回答問題而沒有時間吃飯,可能會餓死。於是他學會了一邊腰板筆挺肅然端坐,一邊快速地把食物填進嘴裏,同時回答向他拋來的問題。有一些問題看似簡單,其實暗藏殺機,比如,「先生,你是處男嗎?打過洞嗎?」當菜鳥的如果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無論是否他都會有麻煩。在那個時代,人們挺重視是不是處男或是處女;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你要做的是給出具有破解力的答案;對於這個問題,可以接受的回答是:「報告長官,我是!——耳朵沒打過洞。」說肚臍也行。

最惡毒的一手就是引誘菜鳥給出一個謙恭的答案——而謙恭柔順是罪過。比如,一個畢業班的學員會問,「先生,你覺得我英俊嗎?」可以接受的回答是,「可能您的母親會這樣說,長官,但是我不會。」

這樣的回答同樣有危險,它可能正好刺到畢業班學員的痛處——但還是比謙恭的回答安全。不過,無論新生多麽小心努力,畢業班的學員仍舊會大約每星期給他一次懲罰——沒有理由,也不容申辯。這種懲罰可能是溫和的,比如不停地運動,直到體力不支(大衛最不喜歡這種,這讓他想起了「實實在在的工作」);也可能是殘暴的,比如打屁股。後者聽上去可能沒什麽,艾拉,但我說的不是小孩子挨板子式的打屁股。打人的工具或是劍背,或是磨光了的掃帚頭,綁在一根又長又重的棍子上。揮舞這種兇器的是身強體壯的成年人。只消三下,就會讓你屁股上布滿紫色的淤痕和血泡,劇痛不已。

大衛非常努力,盡量避免這種有計劃的折磨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有些畢業班學員純粹是出於病態心理在施虐,所以沒有人能完全避免這類事件,除非退學。當不得不接受這種懲罰時,大衛總是咬緊牙關承受痛苦。如果蔑視畢業班學員至高無上的權威,他就會被趕出學校——他這麽想是對的。他總是提醒自己別忘了家鄉那頭騾子的屁股,然後忍受著這一切。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隱患在威脅著他的個人安全,以及未來不用再做「實實在在工作」的夢想。軍隊的一個神秘之處在於要求未來的軍官必須擅長體育運動。別問我為什麽;其實沒有什麽道理,只是一種習慣。

新生尤其要參加「體育運動」——這沒有選擇!學校每天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但大衛卻不能在安靜的圖書館裏打盹或是睡覺。這兩個小時裏,他能做的只有運動,汗流浹背的運動。

更糟糕的是,有些運動項目不僅僅是過度劇烈,還對大衛最珍視的生命構成了威脅。比如說「拳擊」,這種運動早就被世人遺忘,它毫無用處,僅僅是按一定規矩打鬥罷了。在規定的時間裏,兩個男人互相攻擊,或是打到其中一個喪失知覺為止。

還有「曲棍球」,這是從那個大陸的原住民那兒流傳下來的一種模仿戰爭的運動。在這項運動裏,瘋狂的人群揮舞著大棒互相對抗,目標是個硬邦邦的小球,把球打進球門可以得分。它的危險在於,你隨時可能被開膛破肚,或被大棒敲碎骨頭,所以引起了我們主人公的極度厭惡。

還有一項運動叫「水球」,互相對抗的兩隊遊泳者試圖淹死對方。遊泳是那所學校的必修科目,為避免參與這項運動,大衛只是遊得比必須達到的水平略好一些。其實他很擅長遊泳。七歲的時候,他的兩個表兄把他扔進一條小河裏,他從此便學會了遊泳——但他巧妙地隱藏了他在這個方面的突出能力。

學校裏影響最大的運動項目是「橄欖球」。畢業班學員會在每一屆新生中挑選合適的犧牲者——要麽看上去是個中高手,要麽有希望被訓練成高手——組織起一支隊伍,參與這種有組織的暴力運動。大衛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運動——現在他見識了,這讓他平靜的心靈裏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