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變奏(第5/34頁)

這就成了。

輔導班集中上課以後,大衛協助老師輔導歐幾裏德幾何學,這是一門必修課,可能也是最難的一門功課。三個月後,他在美麗的哈得遜河邊的西點軍校[2]宣誓,開始了一個海軍軍官學員的生活。

大衛沒有意識到他是從一個煎鍋跳入了火海;和老學員針對新學員——「菜鳥」——實施的有計劃的恐怖行徑相比,海軍上士的殘暴只能算溫和的隨意行為。最可怕的是畢業班學員,他們是那個組織嚴密的地獄裏的撒旦。

好在大衛有三個月時間可以分析這個問題,想出解決之道。這三個月裏,高年級同學都在海上參加軍事演習。他想,只要能堅持熬過這九個月的艱難時刻,整個世界就是他的了。所以他對自己說,母牛或是女人都能挺過九個月時間,我也可以。

他在心裏把可能遇到的種種不幸分成三種類型:必須忍受的、可以避免的、應該積極去尋求的。在統治者們返回學校繼續淩辱新學員之前,他已經針對每一種典型情況設計了應對原則。他準備堅持這些原則,只在情況發生變化時作出微調,而不是手忙腳亂臨時想轍。

艾拉——不對,我應該稱你國王才是——堅持自己的原則,這種做法聽上去沒什麽,但要在艱難環境中掙紮求生,這是至關重要的一點。比如,外祖父——我是說大衛的外祖父——告誡過他,永遠別背對著門坐。「孩子,」他對大衛說,「你可能有九百九十九次沒事,沒有哪個敵人從那個門裏進來。但是第一千次——一次就夠了。」如果我自己的外祖父始終遵循這條原則的話,他可能今天還活著,活得精神抖擻。對這條原則,其實他比我們理解得更深刻,可他只做錯了一次。那次他太急於坐在遊戲桌前了,所以他坐了一把空著的椅子,背對著門。於是他中槍了。

他仍能從椅子裏站起來。倒下之前,他的兩把槍每一把都開了三槍,打中了襲擊他的人。我們這種人不是那麽容易死的。但這僅僅是精神上的勝利,他最後還是死了。從椅子裏站起來之前,一發子彈已經射中了他的心臟。這都是因為他背對一扇開著的門坐了下來。

艾拉,我從來沒有忘記外祖父的話——你也不要忘記。

剛才說到大衛研究了他面對的情況,準備了相應的對策。必須忍耐的事情裏,有一項是應付沒完沒了的詢問。他知道,新學員絕不能用「我不知道」來回答高年級學長,尤其是畢業班的。這種回答過不了關。問題通常是以下這些類型:學校的歷史、海軍的歷史、海軍中很有名的話、團隊首長的名字、各種運動項目裏的明星運動員、晚餐的食譜是什麽,等等。這些都難不倒他;這些問題的答案可以背下來。但有一個問題例外:到畢業還有多少秒。對於這個問題,他想出了一個捷徑。隨時尋找捷徑,這個習慣使他在以後的歲月裏受益匪淺。

「什麽樣的捷徑,拉撒路?」

嗯?其實也沒什麽。每天早晨起床號吹響時,先算好離畢業還有多少秒,把它當成基數,以後每過一個小時減一個數。比如:六點起床以後過了五個小時,就是從基數裏減去一萬八千秒,這以後再過十二分鐘就再從那個數裏減去七百二十秒。再比如,某天中午,離畢業正好一百天,說準點吧,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過一分十三秒。假設畢業典禮按照慣例十點鐘開始,大衛會回答,「八百六十三萬二千七百二十七秒,長官!」幾乎和他的班長問他問題時一樣快,這只是因為他已經提前完成了絕大多數計算工作。

每一天,他時常會看著自己的手表,假裝在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其實是在腦子裏做減法。

後來他又作了革新;他發明了一個十進制的時鐘——不是你們在賽昆德斯用的那種,只是對當時地球上通用的時間計算方法作了一番改進。當時那種計算方法十分笨拙:每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每分鐘六十秒。他把起床號和熄燈號之間的時間分成一萬秒一段,再把每一段細分成一千秒和一百秒,並記住了一個換算表。

你可以看到這種方法的優勢。對於任何人來說——除了安迪·利比,願上帝讓他無辜的靈魂得到安息——從一個長長的百萬級數字裏減去一萬或一千,用心算很容易,既快又不容易出錯。但如果要從這個百萬級數字裏減去七千二百七十三,那就難得多了。大衛的這個新算法在計算最終得數時不需要借數。

比如,起床號過後的第一萬秒是上午八點四十六分四十秒。大衛做好了他的換算表,並且牢記在心——這只花了他不到一天的時間;對他來說,死記硬背易如反掌。掌握換算表以後,他眨眼間便能算出下一個百秒結束時是什麽時間。但這只是一個約數,它的最後兩位總是零(不信你可以自己算算看)。以這個約數為基礎,在最後兩個零的位置分別加上(不是減去)兩個數,代表仍要以秒計的時間——這就是準確答案。這樣一來,大衛可以算得飛快,跟讀出一個百萬級數字所用的時間差不多,而且每次都正確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