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房間的門開了,裏面坐著個人,正憂郁地望著窗外。他回過頭來問道:「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祖先,我是約翰遜家族的艾拉·維薩羅,家族代理族長。」

「你到底來了。別叫我『祖先』。為什麽只是代理族長?」坐在椅子裏的人咆哮著說,「是不是族長太忙了沒時間見我?難道我不值得他來見我?」他沒有站起來,甚至連請來訪者坐下的意思都沒有。

「請您原諒,閣下。我就是家族的執行長官。這個慣例在這兒已經延續了一段時間了,幾個世紀。家族的執行長官都稱為『代理族長』……隨時準備等您回來重掌大權。」

「什麽?這太荒唐了。對了,我已經有一千年沒有主持過理事會議了。還有,『閣下』這個稱呼和『祖先』一樣糟糕——直接叫我的名字。兩天前我就讓人請你過來,你走的是不是繞來繞去的觀光路線?或是那條允許我隨時召喚族長的法令被撤銷了?」

「我不清楚那條法規,老祖;可能是這個時代之前很久定下的規矩,但是隨時等待您的召喚是我的榮幸和責任。我樂意聽候召喚。如果您能告訴我您現在使用的名字,我將非常高興,同時也會為能夠直呼您的名字感到不勝榮幸。我之所以這麽晚才來,是因為接到您的傳喚後的三十七個小時裏我一直在學習古英語。有人告訴我您不願用任何其他語言交談。」

老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的確不太熟悉這地方的人講的鳥語——最近我的記憶力老是跟我作對。就算能聽懂的時候,我也懶得搭理。至於名字,我忘了我在入境登記時用的是什麽名字。嗯,『伍德羅·威爾遜·史密斯』是我兒童時代使用的名字,但用得很少。『拉撒路·龍』[1]是我最常用的名字——就叫我『拉撒路』吧。」

「謝謝,拉撒路。」

「謝什麽?別這麽正兒八經的。你不是小孩了,要不然你也當不上族長。你多大年紀了?你真的只是為了拜訪我而去學習我的母語?而且是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裏?你是從零開始學的嗎?我至少需要一個星期才能掌握一門新語言,再加一個星期來消除口音。」

「按照標準年算,我三百七十二歲,拉撒路,按照地球年算快四百歲了。我得到這個職位後學過古典英語,只是書面語。它能讓我讀懂和這個家族相關的原始資料。接到您的召喚後,我開始學習如何聽和說……用二十世紀北美地區的習語,也就是您所說的母語。語言分析儀的計算結果告訴我,您使用的就是那種語言。」

「聰明的儀器。或許我現在說話的方式和我年輕時沒什麽分別;人們總說大腦永遠不會忘記年輕時的語言習慣。我現在說話的口音一定和考恩貝特[2]一樣刺耳,像生銹的鋸子……而你說話有點像得克薩斯人,慢吞吞的,有時還夾點英國牛津口音。真奇怪。我猜那個機器可能在它的記憶庫中挑了一種和輸入樣本最匹配的口音。」

「我也這樣想,拉撒路,但我並不熟悉這其中的技術。您能聽懂我的口音嗎?」

「哦,一點都不困難。你的口音挺好懂的;比起我小時候學到的口音,它更像那個時代受過良好教育的普通美國人所講的話。我能聽懂從布魯格姆到約克郡的所有方言;口音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你這人真不錯,願意費那麽大功夫。心領了。」

「沒關系。我在語言方面有些天賦,所以不會有什麽大問題。我曾試著和每位理事交流時都用他本人的母語;我已經習慣了在短時間內掌握一門新語言。」

「為什麽要那麽做?不過,這種做法倒是顯得挺有禮貌的。在這個地方,我覺得自己跟動物園裏的動物似的,找不到人說話。這兩個木頭疙瘩——」拉撒路揚了揚頭,示意那兩個身穿隔離服、頭戴單向頭盔的回春治療醫士,他們站在房間的最遠處,盡可能和這次談話保持距離,「——都不會說英語,沒法和他們談。哦,那個高個兒懂一點點,但不夠聊天的。」拉撒路低聲說著,指了指那個高個子醫士,「嗨,你!給族長拿把椅子來。快點!」肢體動作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意思。高個醫士按下身邊控制椅子的按鈕;椅子動了,轉了一圈,停在拉撒路對面距離合適的位置上。

艾拉·維薩羅說了聲謝謝——不是對那個醫士,而是對著拉撒路——隨後坐了下來。椅子按照他的體形自動作出調整,包住了他。他舒了一口氣。拉撒路說道:「舒服嗎?」

「很舒服。」

「想吃點什麽喝點什麽?想不想抽煙?你得幫我翻譯一下才行。」

「不用,謝謝。要不要我替您要些什麽?」

「現在不要。他們一直像填鴨一樣喂我吃的,有一次還強行喂我東西吃,該死的。既然我們都舒舒服服地坐著了,那就開始吧。」他突然咆哮起來,「我究竟在這個監獄裏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