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第2/8頁)

現在朱巴爾又有了那種感覺,仿佛只要自己再長高些,就一定能越過激動的人群頭頂看到大象。唯一的問題是,這裏並沒有人群。

「道恩要我代她給你一個吻,她現在正忙著,大概還得三個鐘頭。邁克也在忙,他又進入閉縮了。」

「哦。」

「別這麽失望嘛;他很快就會自由了。邁克現在特別努力,就是為了騰出時間來見你……也是為了讓我們都獲得自由。杜克昨晚到處搜刮編詞典用的高速錄音機,現在所有能幹這活兒的人腦子裏都塞滿了火星語音符號,弄完以後邁克就能過來了。道恩剛剛開始錄音;我弄完了一段,溜出來道早安……馬上就要回去,好讓邁克再往我腦子裏裝東西,裝我負責的最後一部分,所以待會兒道恩會比我先出來。喏,道恩的吻——剛才那個是我自己的。」她摟住他的脖子,貪婪地貼上他的嘴唇,最後嘆道,「天哪!我們為什麽等了那麽久?再見,暫時的。」

朱巴爾在餐廳裏找到幾個人。杜克擡起頭,笑著對他揮揮手,隨後繼續大嚼早餐。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整晚沒睡的樣子,事實上確實不是一整晚;他已經兩晚沒睡了。

見杜克揮手,貝基·韋桑特也擡頭四下望了望,看見哈肖,她高興地說:「嗨,你這老山羊!」伸手抓住他一只耳朵,把他拽下來悄聲說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教授死的時候你怎麽沒來安慰我?」說完又大聲加上一句,「坐下,我們來往你肚子裏填些吃的,你再跟我說說最近都在謀劃些什麽。」

「馬上就來,貝基。」朱巴爾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嗨,船長。旅行還順利吧?」

「一點麻煩沒有。現在的任務真是越來越小兒科。你還沒見過範特龍普夫人吧。親愛的,來見見這場秀的奠基人,獨一無二的朱巴爾·哈肖——要再有第二個,那可就太多了。」

船長的妻子身材高大,相貌平平,一雙眼睛平靜無波,顯然常常站在望夫崖上眺望遠方。她起身吻吻朱巴爾,「你是上帝。」

「呃,你是上帝。」看來他還是乖乖就範的好,別再抵抗他們的口頭禪了。真見鬼,要是再多說幾回,沒準兒剩下那幾條健全的神經也會跟他拜拜,到時候他真信進去了也說不定呢……再加上船長老婆的胳膊把他摟得那麽緊,這話聽上去還確實有些友好的味道。沒錯,說到接吻,她甚至能給吉爾當老師。她——安妮是怎麽形容的來著?——她全神貫注;讓你知道她的注意力完全在你身上。

「範,」他說,「我猜,發現你在這兒,我不該覺得奇怪。」

「這個嘛,」宇航員回答道,「上過火星的人應該多跟火星土著聊聊,學學當地語言,不是嗎?」

「就為了語言,唔?」

「還有其他方面。」範特龍普朝一片烤面包伸出手去,面包很合作,「吃的不錯,夥伴也好。」

「嗯,沒錯。」

「朱巴爾,」韋桑特夫人喊道,「湯來了!」

朱巴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發現桌上擺著一個盤子,裏面是烤牛裏脊、兩個雞蛋、油炸蘋果和薄餅,旁邊還放著橘子汁和其他上好食物。貝基拍拍他的屁股,「你的那場『祈禱會』真不錯,小夥子。」

「女人,回你的天宮圖那兒去!」

「這倒提醒了我,親愛的,我想知道你出生的準確時間。」

「唔,我一連生了三天。他們只好一截一截地把我弄出來。」

貝基的回答很不文雅,又道:「我會弄明白的。」

「我三歲的時候法院就被燒了個精光。你什麽也查不到。」

「辦法多的是。想打賭嗎?」

「你以為你已經過了讓人打屁股的年紀了?再來煩我試試。你過得怎麽樣,姑娘?」

「你覺得呢?我看起來如何?」

「健健康康。屁股肥了些。你染了頭發。」

「才沒有。好幾個月前我就停用染發劑了。好好努力吧,夥計,你剩下那幾根白頭發也一樣能解決。我們要把你的腦袋變成塊郁郁蔥蔥的草坪。」

「貝基,我拒絕變年輕。好不容易才成了個老頭字,我準備好好享受。別再廢話了,還讓不讓人吃飯啊。」

「遵命,先生。你這老山羊。」

火星來客走進來時,朱巴爾正準備離開。「父親!噢,朱巴爾!」邁克給他一個擁抱和親吻。

朱巴爾溫柔地拉開他,「像個大人樣,孩子。坐下好好吃頓早飯,我陪著你。」

「我來不是為了吃東西,是為了找你。我們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

「好吧。」

他們走進一間沒人的起居室,一路上都是邁克拉著朱巴爾走,仿佛一個興奮的小男孩在歡迎自己最喜愛的爺爺。他為朱巴爾選了張大椅子,自己躺在旁邊的一張沙發上。起居室位於停機坪所在的一側,長長的落地窗正對著停機坪。朱巴爾站起身來,準備挪動椅子,免得光線直射眼睛;結果椅子卻自己動了,這讓他稍稍有些不自在。遠程控制的確省事,大概還挺省錢(至少省了洗衣費!——他那件沾上意大利面的汗衫幹凈得好像剛剛洗過,於是他幹脆沒換衣服),而且顯然比盲目、頑劣的機械裝置好得多。可朱巴爾究竟還是不習慣沒有電線或者電波的遙控。類似的情況過去也有過。朱巴爾出生那陣,人們剛剛發明了不用馬拉的車,看見那種東西,任何正派、體面的馬跟現在的朱巴爾都是一個心情:稍稍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