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布蘭吉(第3/9頁)

再來的北極夏天糟透了,幾乎和今年(一八四七年)夏天一樣冷,沒有出現夏天該有的冰雪融化、空氣變暖,也沒有鳥類與野生動物返回的跡象。所幸捕鯨船普露瑞巴號位於一片尚能預見的堆冰上,它向南漂移了七百多英裏。到了夏末,他們到達冰層邊緣,才穿過漂浮著海綿冰的海面、狹窄的水道以及俄國人稱做冰間湖的一種會自動打開的冰層裂縫,向南航行。最後捕鯨船終於到達未凍水域,朝東南方航行到格陵蘭的港灣,讓船重新整修。

但是布蘭吉知道,在這被上帝放棄的白色地獄裏,情況不能相提並論。這裏的堆冰,就如他在一年又三個月前向船長們描述的,比較像是從北極推壓過來、看不見盡頭的冰河。而且,在他們南方有一大片地圖上尚未標記的加拿大極區陸地,他們的西南方有威廉王陸塊,東方與東北方有難以到達的布西亞半島,所以這裏的冰無法真正漂移,就如克羅茲、費茲堅、瑞德及布蘭吉反復做過許多次的星、日六分儀定位法所確定的,他們只是不厭其煩地繞著一個周長十五英裏的圓圈旋轉,就像是釘在一張金屬音樂盤上的兩只蒼蠅——底下會議室裏的人早就不想再聽唱盤裏的音樂了——哪裏都去不得,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原來位置。

這一大片廣闊的堆冰比較像布蘭吉經驗中位於海岸附近的快流冰,只不過,這裏海上包圍著船的冰層厚達二十至二十五英尺,不像一般的快流冰只有三英尺厚。這裏的冰層實在太厚,讓兩位船長連每艘被困在冰海裏的船在整個冬天裏都該保持暢通的防火洞,都無法保持暢通。

這裏的冰連讓他們埋葬死人都不允許。

湯馬士·布蘭吉懷疑自己已經成為邪惡的工具,或許只是愚笨的工具,他運用他三十余年來擔任冰雪專家的專業技能,讓一百二十六個人做了一趟不可能的兩百五十多英裏冰上之旅,來到只能坐以待斃的地方。

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接著是一聲霰彈槍發射的聲音。另一聲尖叫。

極地惡靈(上)(21-22)

21布蘭吉(1)

21布蘭吉

北緯七十度五分,西經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十二月五日

布蘭吉用牙齒咬掉右手的連指手套,讓它落在甲板上,拿起自己的霰彈槍。按照慣例,執行守衛任務的軍官不帶槍,但是克羅茲只用一聲命令就廢了慣例。每個在甲板上的人每一刻都要帶槍。現在連指手套脫掉後,布蘭吉就能將戴著薄羊毛手套的手指伸進霰彈槍的扳機框裏,不過他的手馬上感覺寒風刺骨。

左舷守衛水兵貝瑞的提燈消失了。霰彈槍的槍響聽起來像是從船中央為過冬而罩上帆布的索具區左側傳來的,但是這位冰雪專家知道風與雪會讓聲音扭曲。布蘭吉還看得到右舷側的燈火,但是那燈搖晃且移動著。

“貝瑞?”他向著黑暗的左舷大喊。他幾乎感覺到這兩個字被狂吼著的風吹往船尾。“韓弗?”

右舷的提燈也消失了。在晴朗的夜裏,船首衛兵大衛·雷斯的提燈應該會出現在船中央的帳篷再過去一點的地方,但是現在已經不是晴朗的夜了。

“韓弗?”布蘭吉先生開始向長方形帆布篷的左舷側移動,右手拿著霰彈槍,左手提著原本放在船尾哨站的提燈。在他大外套的右口袋裏還有三顆霰彈槍的子彈,但是根據經驗,在這冷天裏要摸索著把子彈拿出來再裝進槍膛裏,得花上不少時間。

“貝瑞!”他怒吼著,“韓弗!雷斯!”現在面臨的危險是:在黑暗中、風雪中,在這結了冰的傾斜甲板上,三個船員可能會向對方開槍。聽起來艾力克斯·貝瑞已經射出子彈了,但第二聲槍響一直沒出現。不過布蘭吉知道,如果他走到冰凍的金字塔形帳篷的左舷側,而韓弗或雷斯突然繞過來探查,兩個緊張的人很可能會朝任何東西開槍,即使那是移動中的提燈。

但是他還是向前走去。

“貝瑞?”他大喊,來到距離左舷哨站不到十碼的地方。

他看到風雪中有個模糊的身影在移動,那身影太大了,不可能是艾力克斯。接著有個比任何霰彈槍響都還大聲的撞擊。第二個爆炸聲。只見一些大木桶、小木桶、箱子及其他物品飛到空中,布蘭吉蹣跚地朝船尾方向退了十步。過了一會兒他才搞清楚:在甲板中央結了冰的金字塔形永久帳篷突然坍塌了,害得數千磅堆積在上面的冰雪往四面八方拋出去,同時把堆放在下面甲板上的物料拋散開來,物料大多是可燃的瀝青、船縫填塞匠的材料以及特地鏟到甲板上以便鋪在雪上增加地面摩擦力的沙子,也讓主桅最下方的帆桁(一年多前才被旋轉成前後走向,用來當成帳篷的脊梁)整個撞向主艙口及梯道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