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與泰德相會

01.

火星人對於地球上的消息似乎毫無興趣。雖然他們都來自地球,在地球出生,在地球長大,在地球上接受各種形式和內容的教育,然後乘坐宇宙飛船,經過冰冷而漫長的旅程,花費數十天的時間,抵達荒涼的火星,但他們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一到火星就把地球上的一切遺忘了,不再留戀,不再關注,只專心當下,專注於火星的生活。

“火星的生活看似單調,其實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或者運氣不佳,就會受傷,甚至喪命。”恩諾斯說,“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專心致志。”

恩諾斯堅持用“他們”來指代火星人,因為他很快就要回地球,很快就不是火星人了。盧文釗懷疑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火星人,生活在火星上,不過是工作需要,臨時寄居,在火星人中,他扮演的是冷漠的旁觀者角色。

然而恩諾斯沒能“很快就要回地球”。在他做好一切準備,第二天就要登上機遇號時,第一視角總部發來一道指令,說由於近期火星突發事件增多,恐盧文釗一個人(剛到火星,有時還不服從安排的新手)忙不過來,影響集團對於火星的報道雲雲,要恩諾斯暫時留下,繼續主持《直擊火星》。至於什麽時候結束,視火地之間的發展情況而定。作為獎勵(或者說賠償),在此期間,恩諾斯將獲得兩倍薪資。恩諾斯只罵了一聲“這群夯貨”,就留在了這個他早就想離開的地方。

當然,說火星人完全不關注地球,那也是不對的。至少,地球上的種種負面新聞,會成為火星人茶余飯後的談資。此外,名人緋聞也是。因此,盧文釗看到“少年天才求婚,慘遭美女拒絕”的新聞時,並不特別意外。

令盧文釗意外的是,蕭菁居然會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在他看來,織田敏憲與蕭菁正是門當戶對,非常般配。為什麽會拒絕呢?盧文釗想不明白。難道蕭菁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心裏咯噔一聲響,某種酸澀的情感浮上來,瞬間將他淹沒。

瞧,你能接受她接受別人的求婚,卻不能接受她愛上別人,這是多麽白癡的感受啊!盧文釗如此自嘲著,將酸澀的情感從心底驅逐出去。外婆,你放心,我不會成為媽媽那樣的人。然後他非常刻意地想到了奧克塔維婭,想到了她的笑容、聯覺和金綠兩色的秀發。

那天早上——他依稀記得是天秤月57日(還有三天,本月結束,進入天蠍月了。在植入系統的幫助下,按照火星歷過日子並不是什麽難事,雖然這個什麽月對他來說,依然是非常空洞的東西)——他從酣睡中醒來,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頓時,一種恍惚混合了空寂的奇怪感覺充盈了他的全身。難道奧克塔維婭根本就不存在?我所記得的一切都不過是我的幻覺?那個文靜、幹練而又熱情的金發女子只是我酒後的臆想?

這時,盧文釗聞到了一股香氣,胃不受控制地搏動了幾下。轉眼間,奧克塔維婭·德魯吉端著熱騰騰的早餐走進屋子,讓盧文釗又驚又喜。

“你怎麽知道我早餐喜歡吃這些?”

“我研究過你。”

“你還知道我什麽?”

“我什麽都知道。”

“這不公平。關於你,我就知道你的名字。”

“恐怕不是吧?”

兩人會心一笑,心有靈犀的感覺在兩個人之間蕩漾。然後奧克塔維婭開始講她的故事:她在垂直農場當園藝師(我可是有正經工作的),來火星已經五年,算是老火星人了……

奧克塔維婭絮絮叨叨地說著,盧文釗邊吃邊聽,心思有時卻跑到別的地方去了。節目主持人與自己的粉絲發生關系不是什麽新鮮事,有些節目主持人甚至以此為傲。盧文釗甚至聽說某兩個知名主持人打了個賭,比賽誰在一年之內睡過的粉絲數量更多。剛入行的時候,盧文釗聽說了這樣的故事,並不特別在意,可沒想到這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那之後,奧克塔維婭沒事的時候就往盧文釗住的旅館跑。她說垂直農場那邊根本就沒有多少事情可做。

“一夜情發展為戀情,你小子艷福不淺啊。”恩諾斯說,“不過,要當心喲。”

“當心什麽?我有什麽好騙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頂多把我的器官割下來,一個個賣掉。嫉妒吧,你?”

恩諾斯笑而不答,篤定的神情讓盧文釗懷疑他真的知道些什麽,可追問下去,他又顧左右而言他,不肯再深入討論奧克塔維婭。

該怎麽描述奧克塔維婭·德魯吉呢?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沒有看到她有特別激動之時,也沒有看到她有特別疲倦的時候。只要盧文釗醒著,就看見她總是在忙這忙那,沒有一刻停歇。她先是忙著打掃房間。在她整理房間時,盧文釗才慚愧地發現,原來自己的房間是這麽亂、這麽臟。那些垃圾,那些汙漬,那些劃痕,在奧克塔維婭整理之前我怎麽就沒有看見呢?然後她忙著購置廚具,在房間裏開辟出一角來做廚房。這事最後因為旅館方面的堅決反對而被迫取消。“老是出去吃,哪行啊?”她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接下去她把那個角落規劃為小小植物園,好幾種經過基因修飾的適合火星生長的植物被放置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