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子陰之西(第6/26頁)

“四天?那不行!你開什麽玩笑,醫院裏有多少事啊,事先又不給我打個招呼。我連牙具毛巾都沒帶。快停下快停下。”

“誰開玩笑?帳篷都帶上了,兩頂,有你一頂。許哥,醫院離開你四天,天會不會塌?不會。地球會不會轉得慢一點?不會。人活一輩子,該玩就玩,該樂就樂,別老拿個套子把自己套住。”

然後吹噓這次去的絕對是一個好地方,能釣魚,能玩,還安排有特別節目,保準你能有一個“絕對獨特”的經歷。老九也笑著敲邊鼓,說那兒真是個好地方,許哥你不會後悔的,你看我都去過一次了,這次還去。許劍只好認了,用手機向曹院長請假。曹院長很惱火,數落著:

“許劍你可是個科主任啊,這麽挑子一撂就走,你也敢向我請假!你啥時變得這樣浪蕩?你敢去,年底我扣你全部獎金。”

“院長你冤枉我了,我哪敢浪蕩,是老胡硬生生把我綁架來的。”

老胡一只手掌著方向盤,一手抓過許劍的手機:“老曹,不怪許哥,是我的主意,我硬把許哥從被窩裏拽出來的。要扣錢你別扣他的,從我的大樓承建費裏扣吧,你還欠我幾百萬呢,光利息就夠你扣了。依我說,你這個當頭頭的不知道關心部下,許哥家裏出這麽大的事,也不讓他出來散散心?按說,連我這趟汽油錢也得你出。”

曹院長對付不了老胡,氣哼哼的,最終準了許劍的假。

許劍原想給宋晴也說一聲的,但當著老九,他不想給已經離婚的前妻打電話,也就算了。

汽車迤邐向西北開去,後一段路基本是溯漢水而上。隨著山路的曲曲彎彎,一條白水不時映在左邊的窗玻璃上。江水還算清徹,據專家們講,漢水已經是我國大河中唯一沒有汙染的河流。

天色蒼茫時,汽車離開漢水,沿一條不知名的山澗紮進山裏。胡老板介紹說:這兒出木材,紮成木排向下遊放,紮排前要剝樹皮,樹皮中藏的蟲子掉進水裏,所以這兒的魚特別多,肥,而且屬於特傻的那種,見鉤就咬。所以嘛,許哥你別擔心釣魚本領臭,明天一定大有收獲。

他們找一塊比較平坦的地方,借著月光紮好帳篷。老胡帶的都是單人帳篷,睡兩個人有點兒緊張。許劍說我到車上睡吧,這種小帳篷你們倆咋能睡?胡老板嘿嘿地笑著說:沒事,我倆單獨出來也只帶單人帳蓬,我和老九是疊著睡的,省地方。老九笑著捶他一拳,兩人廝摟著擠進帳篷裏。

山裏的夜晚真靜啊。銀色的月光透過帳篷的布縫灑進來,外面是洪荒時代的松濤水響。不過許劍做不到心靜無波。另一座帳篷裏不時傳來甜膩膩的罵俏聲,兇猛的喘息聲,還有動物般的折騰聲,弄得許劍命根兒處也難受。他想那一對真是天下最快樂之人。古人說人生識字憂患始,不如改為:人有道德痛苦始。當他和小曼縱情於原始欲望時,那個不識趣的家夥――道德――不時來橫插一腳。他最終狠心拋棄情人,回到法定妻子這邊,就是這玩意兒幹涉的結果。

說到底,他不能拋卻道德的禁錮。

而胡老板這對男女就能徹底拋棄。所以他們是徹底的快樂。動物般的快樂。

清晨,許劍在啾啾的鳥鳴聲中醒來,見老九已經起來,仍是那身短打扮,在空地上做健美操。他問老胡呢,老九朝旁邊努努嘴,原來老胡就在她身邊不遠,一棵樹下,撅著個白屁股拉屎,可能是便秘,鼻腔中吭吭地用著勁。拉完屎他命令老九:

“做魚鉺吧,就按上回教你的。”

昨天吃飯時胡老板什麽也不吃,水也不喝,盡啃幹饅頭。許劍問他怎麽成了清教徒,他說這是準備魚餌呢,是上次來這兒釣魚時一個漁友教的絕技。許劍當時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他啃了兩頓幹饅頭後,拉出來的屎都是一團一團金黃色的幹屎,再適當地分一分,就成了魚餌。老九倒是不嫌臭,興致勃勃地把這活兒幹完。許劍嫌惡地說:

“用這種魚餌釣的魚,你能吃下去?”

胡老板撇著嘴:“嘖嘖,就你幹凈?告訴你,世上沒有絕對幹凈的東西,你吃菜吧,菜要澆大糞;你吃豬肉狗肉吧,豬狗都吃屎;連你自己肚子裏,還裝著半人高的大糞哩。哼,假道學。”

老九卟哧一聲笑了,她是笑最後那句話:半人高的大糞,這種新鮮話只有老胡能想出來。他說得對,不管是誰,哪怕是老九這樣精致的女人,在半人高的地方(大腸中)也裝有大糞啊。許劍有點惱火。這種粗鄙俚俗的歪理你很難駁倒它,而且――它確實說出了一些世間的真相,雖然這真相連著汙穢。見許劍著惱,胡老板嘿嘿笑了:

“開玩笑開玩笑。釣到的魚都要放生,來這兒就是玩,誰真的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