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梅爾波美尼亞(第7/7頁)

“那可是她的用語,詹諾夫,我比較喜歡自稱為個體。”

“這只有語義學上的差異,老弟,隨便你喜歡怎麽稱呼都行。我們都包裹在各自的皮囊中,被各自的思想籠罩,我們最先想到的是自己,最重視的也是自己。自衛是我們的第一自然法則,即使會傷害到其他人也不在乎。”

“歷史上也有許多人物,曾經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那是很罕見的現象。歷史上還有更多的人物,為了滿足自己異想天開的蠢念頭,不惜犧牲他人最深切的需要。”

“這和索拉利又有什麽關系?”

“這個嘛,在索拉利,我們看到孤立體——或者你喜歡說個體也行——會變得多麽極端。索拉利人幾乎無法跟自己的同胞分享一個世界,他們認為絕對孤獨的生活才是完全的自由。他們甚至跟自己的子嗣沒有任何親情,當人口過多時就會殺掉他們。他們在身邊布滿機器人奴隸,自己替這些機器人供應電力,所以在他們死了之後,整個龐大的屬地也就形同死亡。這是值得贊美的嗎,葛蘭?你能將它跟蓋婭的高貴、親切、互相關懷相提並論嗎?寶綺思根本沒有和我討論過,這是我自己的感受。”

崔維茲說:“這的確像是你該有的感受,詹諾夫,我完全同意。我認為索拉利的社會實在可怕,但它並非始終如此。他們的遠祖是地球人,近代的祖先則是太空族,那些祖先過的生活都很正常。索拉利人由於某種原因,選擇了一條通往極端的道路,但你不能根據特例來下結論。在整個銀河數千萬的住人世界中,你知道還有哪個——不論過去或現在——擁有類似甚至只是稍微雷同索拉利的社會嗎?即使索拉利人自己,若非濫用機器人,又怎麽會發展出這樣的社會?一個由個體組成的社會,假如沒有機器人,有可能演化出索拉利這種程度的恐怖嗎?”

裴洛拉特的臉稍稍抽動了一下。“你對每件事都過於吹毛求疵,葛蘭。至少我的意思是說,你在為被你自己否定的銀河形態辯護時,似乎也相當理直氣壯。”

“我不會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蓋婭星系自有其理論基礎,等我找到了,我自然會知道,到時候我一定接受。或者說得更精確點,‘如果’我找到了。”

“你認為自己有可能找不到嗎?”

崔維茲聳了聳肩。“我怎麽曉得?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再等幾小時才進行躍遷?我甚至可能說服自己再多等幾天,但這是何苦呢?”

“你說過,多等一下會比較安全。”

“沒錯,我是那樣說過,可是我們現在夠安全了。我真正害怕的,是我們打算造訪的三個太空世界,通通讓我們無功而返。我們只有三組坐標,而我們已用掉兩個,每次都是僥幸死裏逃生。即使如此,我們仍未獲得有關地球的任何線索,事實上,連地球是否存在都還無法肯定。現在我正面對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機會,萬一還是令我們失望,那該怎麽辦?”

裴洛拉特嘆了一口氣。“你可知道有些民間故事——其實,我給菲龍練習閱讀的就有一則——內容是說某人能許三個願望,但只有三個而已。在這類情節中,‘三’似乎是個很重要的數字,或許因為它是第一個奇數,所以是能作出決定的最小數字。你也知道,所謂的三戰二勝。重點是在這些故事裏,那些願望都沒有派上用場,從來沒有人許過正確的願望。我一直有個想法,認為那代表一種古老的智慧,意思是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你的心願得憑努力來換取,而不是……”

他突然住口,顯得很不好意思。“抱歉,老友,我在浪費你的時間。一談到自己的本行,我就很容易喋喋不休。”

“我覺得你的說法總是很有趣,詹諾夫,我願意接受這個比喻。我們得到三個願望,已經用掉兩個,還沒有任何收獲,現在只剩最後一個了。不知怎麽搞的,我確定我們將再度失敗,所以我希望多拖一陣子,這就是我把躍遷盡量往後延的原因。”

“萬一又失敗了,你打算怎麽辦?回蓋婭?回端點星?”

“喔,不。”崔維茲一面搖頭,一面悄聲道,“必須繼續找下去——但願我知道該如何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