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發言者(第6/9頁)

“那麽,你願收回自己的成見?”

“不,第一發言者。毫無瑕疵正是它的瑕疵,完美無瑕乃是它的致命傷!”

03

第一發言者仍然平靜地望著堅迪柏。他對自己的表情早已練到收放自如,看到堅迪柏這方面的笨拙表現,他感到十分有趣。每一次的訊息交換,這個年輕人都盡量掩飾住自己的情感,但每次卻毫無例外地暴露無遺。

桑帝斯以不帶感情的目光打量著他。堅迪柏是個瘦削的年輕人,僅僅比一般人略高一點,他的嘴唇很薄,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總是閑不下來。他的一雙黑眼睛顯得冰冷無情,還微微透著憂郁的目光。

第一發言者心知肚明,他是一個難以說服的人。

“你講的是一種詭論,發言者。”他說。

“只是聽起來像個詭論,第一發言者。因為我們一向將謝頓計劃的種種都視為理所當然,大家照單全收,從來未曾置疑。”

“那麽,你的疑問又在哪裏?”

“在於該計劃的最根本。我們都知道,如果該計劃所試圖預測的對象,其中有太多人知曉計劃的本質,甚至只是知曉它的存在,這個計劃就不可能成功。”

“我相信哈裏・謝頓了解這一點。我甚至相信,他將這個事實定為心理史學兩大基本公設之一。”

“可是他並未預見騾,第一發言者。因此他也無法預見,當騾證明了第二基地的重要性之後,我們竟然會成為第一基地成員的眼中釘。”

“哈裏・謝頓——”第一發言者忽然打了一個冷戰,閉上了嘴巴。

哈裏・謝頓的容貌,第二基地所有的成員都很熟悉。在第二基地大本營中,處處可見謝頓的肖像,不論是二維或三維、照片或全息、淺浮雕或圓雕,坐姿或站姿。這些肖像一律取材自晚年的謝頓,一律是一位慈祥的老者,臉上布滿代表成熟智慧的皺紋,以表現出這位天才最圓熟的神韻。

第一發言者現在卻想起來,他曾經看過一張據說是謝頓年輕時的相片。那張相片從未受到重視,因為“年輕的謝頓”幾乎就像是個矛盾的名詞。但桑帝斯的確看過那張相片,如今他心中突然冒出的念頭,是史陀・堅迪柏和年輕的謝頓極為相像。

荒唐!根本就是迷信。不論何時何地,不論多麽理智的人,有時也難免會被這種迷信糾纏。自己只是被一種飄忽的神似所欺騙,如果現在那張相片就在眼前,他立刻能發現這只是一種幻象。然而,此時此刻為什麽會冒出這個傻念頭呢?

他很快回過神來。那只是極短暫的悸動,只是思緒的瞬間脫軌,除了發言者,其他人不可能察覺得到。不過,不曉得堅迪柏會如何詮釋。

“哈裏・謝頓,”這次他的語氣非常堅定,“明白未來有無數種可能,都是他所無法預見的,由於這個緣故,他才設立第二基地。我們自己也沒有預測到騾,但是當他威脅到我們的時候,我們立刻覺察到他的危險,及時阻止了他。我們也未曾料到,自己後來竟會成為第一基地的眼中釘,但是危機浮現之際,我們便及時發現,終究阻止了這個發展。在這些歷史事件中,你能找到任何錯誤嗎?”

“第一點,”堅迪柏說,“第一基地對我們的戒心,至今仍未解除。”

堅迪柏語氣中的敬意明顯地減少。(根據桑帝斯的判斷)他已經注意到對方聲音中那一下悸動,並且將它詮釋為一種遲疑。這一定要想辦法糾正,桑帝斯這麽想。

第一發言者流暢地說:“讓我來推測一下。第一基地的某些人,將最初四個世紀的艱困歷史,與過去一百二十年的太平歲月作比較,得出一項結論:除非第二基地仍舊好好守護著謝頓計劃,否則不可能有這種結果,當然,他們這個結論完全正確。而且,他們會進而推斷,第二基地根本沒有被摧毀,當然,他們這樣推斷也完全正確。事實上,根據我們收到的一些報告,第一基地的首都世界端點星上,有一個年輕人,一名政府官員,他就十分相信這個說法。我忘了他的名字……”

“葛蘭・崔維茲。”堅迪柏輕聲說,“是我首先從報告中發現這件事,也是我將這個報告轉到您的辦公室。”

“哦?”第一發言者用誇張的禮貌口氣應道,“你是怎麽注意到他的?”

“我們派駐在端點星的某位特工,不久前送回一份冗長的報告,內容是基地新科議員的背景資料。這純粹是一件例行報告,發言者通常都不會留意。不過這份報告卻吸引了我,因為上面有那位新當選的議員葛蘭・崔維茲的詳細描述。我從那些記述中看出來,他似乎過分自信,而且鬥志昂揚。”

“你發現有人和你臭味相投,是嗎?”

“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堅迪柏僵硬地答道,“他似乎是個莽撞的人,喜歡做些荒唐的事,這點和我很不一樣。總之,我主導了一次深入調查。我很快就發現,他如果年輕時被我們吸收,會是第二基地的一位優秀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