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發言者(第4/9頁)

他的目標不僅僅是第一發言者的寶座,對他而言,那幾乎是唾手可得的囊中物。言下之意,他的目標是要向時間挑戰,因為就連普芮姆・帕佛,也是四十二歲那年才就任的。

堅迪柏這樣回答之後,那名面試委員立刻動容。但是年輕的堅迪柏早已熟悉“心理語言”,懂得詮釋那個驟變的神情。他非常清楚(就像那名委員當場宣布一樣),自己的档案會加上一條小小的注記,大意是說他是個難纏的家夥。

嗯,當然如此!

堅迪柏就是打算做個難纏的家夥。

現在他三十歲了,再過兩個月,就要慶祝三十一歲生日。想要實現當初的雄心壯志,最多還有九年時間可資利用,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夠成功。他如今已是發言者評議會的一員,而今天覲見現任的第一發言者,就是他計劃中關鍵性的一步。為了得到最佳的結果,他曾不遺余力地勤練心理語言的溝通技巧。

當第二基地兩名發言者彼此溝通時,采用的語言是銀河中獨一無二的。他們除了開口之外,還會配合無數迅疾的手勢,以及各種精神型樣的變化。

如果有外人在場,只能聽到極少的語匯,甚至什麽也聽不見。事實上,在極短暫的時間內,他們已經交換大量的思想訊息。至於溝通的內容,則無法借用文字忠實重述給任何外人。

發言者所使用的語言,優點在於效率極高,而且無比細膩生動。不過它也有缺點,那就是幾乎無法掩飾任何心意。

堅迪柏很了解自己對第一發言者的看法,他覺得第一發言者已經過了精神全盛期。根據堅迪柏的評估,第一發言者沒有受過危機處理訓練,也從未預見任何危機,萬一真有危機出現,他將缺乏當機立斷的能力。桑帝斯是個親切和善的老好人,而這種人正是可怕的禍源。

堅迪柏必須將這些想法都隱藏起來,不但在話語、動作、面部表情中不可流露任何跡象,甚至在思想上都要深藏不露。不過,他並不知道有任何有效的方法,能將這些想法掩飾得天衣無縫,不讓第一發言者察覺半分蛛絲馬跡。

同理,堅迪柏也知道第一發言者對自己的感覺。從和藹可親的態度中——這相當明顯,而且十分誠摯——堅迪柏能感到稍許賣賬與玩味的意思。因此他將自己的精神控制收緊了些,以免顯露任何憎惡的情緒,至少將它減至最低程度。

第一發言者微微一笑,仰身靠向椅背。他並沒有把腳翹在書桌上,不過他的身體語言已經十分明確,一來表現出自信滿滿的安然,二來又顯得和對方有些私交,剛好能讓堅迪柏摸不著頭腦,無法確定自己的話究竟產生了什麽作用。

由於堅迪柏一直沒有機會坐下,即使他想做些反應或行動,以便盡量減低這個疑慮,能夠采取的方案也少得可憐。這一點,第一發言者絕不可能不了解。

桑帝斯終於再度開口:“謝頓計劃毫無意義?多麽驚人的說法!堅迪柏發言者,你最近觀察過元光體嗎?”

“我經常研究,第一發言者。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興趣。”

“通常,你會不會只專注於自己負責的部分?你是否一律用微觀方式觀察,仔細審視某些方程組和微調路徑?這樣做當然極為重要,不過我一向認為,偶爾做一次整體觀察,會是一個絕佳的練習。一寸寸地研究元光體自有其必要,但對它做一次鳥瞰,則是極具啟發性的。告訴你一句老實話,發言者,我自己也有好久沒這麽做了。你願意陪我溫故知新嗎?”

堅迪柏不敢沉默太久。他一定得遵命,並且必須表現得欣然而從容,否則還不如根本別答應。“第一發言者,這是我的榮幸,也是一件樂事。”

第一發言者按下書桌旁的一個握柄。每位發言者的辦公室都配備有這種裝置,而相較於第一發言者的元光體,堅迪柏的那個在各方面都毫不遜色。表面上看來,第二基地是個人人平等的社會,只不過表面上的一切並不重要。事實上,第一發言者的正式特權只有一項而已,他的頭銜已經說得很清楚,他總是最先發言的一位。

閘柄按下之後,整個房間隨即陷入一片黑暗,但幾乎在同一瞬間,黑暗便轉換成一種珍珠般的幽光。兩側的巨幅墻壁變成淡淡的乳黃色,接著愈來愈亮,愈來愈白,終於顯出無數列印整齊的方程式,每一行都又細又小,幾乎無法看得清楚。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第一發言者的意思相當明顯,根本不給對方反對的余地,“我們將放大率盡量縮小,以便一眼就能看到最多的內容。”

一行行整齊的方程式迅速縮小,直到每行都細如發絲,在珍珠色的背景上,形成無數模糊的黑色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