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7

“造物主來了。”保羅說。他走到一塊凸出的巖石尖上,哥尼緊隨其後,兩人一起朝西南方向望去。在不遠處的沙漠裏,可以看見一條沙蟲拱起一個大沙包,一路沙塵滾滾,穿越無數沙丘,直奔山脊而來。

“它真大呀!”保羅說。

下面的機車發出一聲噼裏啪啦的聲音,它開動了,如同一只巨大的昆蟲,踏著隆隆的步子朝巖石那邊挪去。

“可惜沒辦法救下那艘運載機。”保羅說。

哥尼瞟了他一眼,回頭看看散布在沙漠上的一縷縷焦煙和飛船殘骸,是被弗雷曼人用火箭打下來的大型運輸機和撲翼飛機。他突然為這些喪命的人感到痛心——都是他的人。他說:“你父親會更關心那些沒能救下的人。”

保羅狠狠瞪了他一眼,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說道:“他們是你的朋友,哥尼,我理解。可是對我們來說,他們是入侵者,可能看見了他們不該看到的東西。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我明白,”哥尼說,“現在,我很想看看那些我不該看到的東西。”

保羅擡起頭,看到哈萊克臉上露出過去熟悉的狡黠笑容,他下頜上那條黝黑的藤狀傷疤也扭曲起來。

哥尼朝他們腳下的沙漠點點頭。到處都是弗雷曼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使他感到震驚的是,似乎沒人擔心沙蟲的到來。

充當誘餌的香料田後面是一片遼闊的沙丘地帶,一陣鼓聲從那邊傳來。沉悶的鼓聲震撼著大地,仿佛用腳就可以聽到。哥尼看見弗雷曼人沿著沙蟲前進的路線在沙地上一一散開。

沙蟲奔襲而來,就像一條沙海中遊動的大魚,高高拱起沙丘地表。它的環節彎曲著,掀起陣陣沙浪。沒過多久,哥尼便在巖頂的有利位置上親眼目睹了沙蟲被制服的一幕。先是一個鉤手大膽地翻身一躍,跳到沙蟲身上,隨即,那生物翻身扭動起來,一側的鱗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接著,整整一隊人都躍到沙蟲彎曲的背上。

“這就是你不該看到的一件事。”保羅說。

“一直有這種傳言,”哥尼說,“但若非親眼所見,實在是難以置信。”他搖搖頭,“厄拉科斯的所有人都害怕這怪物,你們卻把它當成了坐騎。”

“你過去也聽我父親講起過沙漠的力量,”保羅說,“這就是。這顆行星的地表屬於我們!任何風暴、任何生物、任何惡劣的環境都無法阻擋我們。”

我們,哥尼想,他指的是弗雷曼人。聽他說話的口氣,儼然已經把自己看成了弗雷曼人的一員。哥尼再次打量著保羅那雙香料藍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染上了幾分香料藍,但走私徒可以得到宇宙各地的食物,所以受影響的程度還不是很嚴重。另一方面,在走私徒中間,眼睛的色澤是一種微妙的暗示,標志著他們的身份地位。當他們說某人有“香料刷過的痕跡”時,意思是指那人太土著化,通常暗示著不可信任。

“曾幾何時,在這個緯度範圍,我們不會在光天化日下騎乘沙蟲。”保羅說,“但如今,拉班的空中部隊已所剩無幾,他不會浪費軍力在沙漠上尋找幾個小黑點。”他看著哥尼,“你的撲翼機出現在這兒,著實讓我們吃了一驚。”

我們……我們……

哥尼搖搖頭驅走那樣的想法。“和你們相比,大吃一驚的人應該是我們吧。”他說。

“拉班在窪地和村莊的人有什麽消息?”保羅問。

“據說他們在谷地村莊裏加強了防禦工事,你們傷害不了他們。我還聽說他們只需守在防禦工事裏,你們就會在徒勞無益的進攻中將自己的有生力量消耗殆盡。”

“一句話,”保羅說,“他們龜縮不動。”

“而你們則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哥尼說。

“這是我從你那兒學到的策略,”保羅說,“他們失去了主動權,也就意味著他們輸掉了這場戰爭。”

哥尼露出一絲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們的敵人就待在我想要他們待的地方。”保羅說。他看了看哥尼,“好了,哥尼,你會加入我的隊伍,和我一起打完這一仗嗎?”

“加入?”哥尼看著他,“大人,我從來沒有棄你而去。是你棄……我以為你死了,於是我四處漂泊,每天得過且過,等著尋找機會拿自己的命去換另一個人的命——拉班的命。”

保羅尷尬得默不作聲。

一個女人爬上山巖朝他們走來,蒸餾服兜帽和面罩之間露出眼睛,目光在保羅和他的同伴間遊走。她在保羅面前停下腳步。哥尼注意到她站得離保羅很近,一副暗示保羅屬於她的氣勢。

“契尼,”保羅說,“這是哥尼·哈萊克,我跟你說起過他。”

她看了看哈萊克,接著回頭看向保羅。“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