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17

他們在三角形競技場的金色包廂中落座,頓時號角齊鳴,包廂四周一層層的看台上擠滿了喧嘩的人群和飛舞的三角旗。就在此時,男爵得到了回答。

“親愛的男爵,”伯爵湊到他耳邊,“你應該知道,皇帝還沒正式批準你選的繼承人,對不?”

極度震驚之下,男爵覺得周圍的吵鬧聲全消失了。他盯著芬倫,幾乎沒看見伯爵夫人穿過外面的衛隊,進入金色包廂,來到他們中間。

“這就是我今天到這兒來的真正原因,”伯爵說,“皇帝想讓我考察一下,你是否挑選了一個合適的繼嗣。平時大家都隱藏在面具之下,沒有什麽比在競技場上更能暴露一個人的真正實力,對吧?”

“皇帝允諾讓我自己選擇繼嗣!”男爵咬牙說道。

“咱們來看看吧。”芬倫說完,便扭頭去招呼他的夫人。她坐下來,對著男爵微微一笑,接著把注意力投向下方的沙地。競技場上,菲德-羅薩穿著緊身衣褲露面了——右手戴著黑色手套,握著一把長刀;左手戴著白手套,拿著一把短刀。

“白色代表毒藥,黑色代表純潔。”芬倫夫人說,“奇怪的風俗,是不是,親愛的?”

“啊……”伯爵說。

歡呼聲從家族成員占據的看台上響起。菲德-羅薩駐足片刻,接受他們的歡呼。他擡起頭,掃視著那些面孔——他的表兄姊妹、同父異母兄弟、妻妾們和遠親們。那麽多張嘴,就像一只只粉紅色的喇叭,在一片彩色服裝和旗幟的海洋中大聲歡呼。

菲德-羅薩突然想到,那一排排臉正渴望看到鮮血飛濺的場面,無論是奴隸角鬥士的,還是他的。當然,在這次角鬥中,無疑只有一種結果。這裏的危險只是形式上的,並無實質——但是……

菲德-羅薩舉起手中的雙刀,對著太陽,以古老的方式向競技場的三個角落致敬。白手套(白色,毒藥的象征)中的短刀先入鞘;黑手套中的長刀——純潔的刀刃現在並不純潔,因為刀上也塗上了毒藥:這一秘密武器將把今日變成純屬他個人的勝利。

他花了片刻時間,調整好身上的屏蔽場,接著停下來,感受到前額的皮膚有點發緊,確信自己受到了妥善的防護。

時間似乎停止了,但菲德-羅薩如經理人打破了僵局:他向助手們點點頭,用審視的目光檢查他們的裝備。帶著尖刺、閃閃發光的腳鐐已就位,倒刺和鐵鉤上飄舞著藍色旗幡。

菲德-羅薩向樂隊發出信號。

節奏緩慢的進行曲奏了起來,聲音洪亮,古老而隆重。菲德-羅薩率領他的隊伍穿過角鬥場,來到他叔叔的金色包廂下,躬身行禮。當慶典的鑰匙扔下來時,他抓住了它。

音樂停止了。

突如其來的沉寂中,他退後兩步,舉起鑰匙,高呼道:“我把真理的鑰匙獻給……”他停下來,知道他叔叔會想:這個年輕的傻瓜終究還是想把鑰匙獻給芬倫夫人,這將引起一場事端!

“……獻給我的叔叔和保護人,弗拉基米爾·哈克南男爵!”菲德-羅薩高聲叫道。

他高興地看到叔叔舒了口氣。

音樂重新響起,這回是快節奏的進行曲,菲德-羅薩領著他的人重新跑到競技場,回到警戒門的門口,這道門只允許佩戴識別帶的人進出。羅薩本人很自豪,他從不使用警戒門,也很少需要護衛。但今天,這些都是用得著的——特殊安排有時會有特殊的危險。

寂靜再一次籠罩競技場。

菲德-羅薩轉過身,面對著他對面的大紅門——角鬥士將通過那道門進場。

特殊的角鬥士。

杜菲·哈瓦特的這個計劃真是高明,簡單且直接,菲德-羅薩想。不會給奴隸角鬥士下藥——這是此次競技的危險之處。但是,這名男子的潛意識中被灌輸進一個關鍵詞語,在關鍵時刻,只要念出這個詞,他的肌肉就會僵住,動彈不得。菲德-羅薩的腦中反復念著這個生死攸關的詞語,張口無聲地念道:“人渣!”對觀眾來說,他們看到的是一名未被下藥的奴隸溜進了競技場,企圖殺死未來的男爵。精心安排好的證據都將指向奴隸主管。

紅色大門的輔助電機發出低沉的哼鳴,大門慢慢開啟。

菲德-羅薩全神貫注地盯著那道門。開始的一刻最為關鍵。奴隸角鬥士一出場,訓練有素的眼睛就能從他的外表獲取到需要的信息。按理,所有的角鬥士都應被注入伊拉迦藥,成為任意宰割的對象。但你還是需要注意他們舉刀的方式、防衛的方向,看他們是否意識到觀眾的存在。通過一名奴隸昂頭的姿勢,就能得到反擊和佯攻的重要線索。

紅色大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發達的人沖了進來,他剃著光頭,眼窩深陷。皮膚呈胡蘿蔔色,正是注射了伊拉迦藥之後的顏色。但菲德-羅薩知道那顏色是塗上去的。這個奴隸穿著綠色緊身連衣褲,腰纏一條半身屏蔽場腰帶——帶子上的箭頭指向左方,表明奴隸的左邊身體有屏蔽場防護。他用使劍的方式舉著刀,刀尖稍稍向外伸出,從姿勢看,這是一名受過訓練的武士。慢慢地,他步入競技場,用屏蔽場一側的那邊身體朝著菲德-羅薩和警衛門邊的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