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13

“別叫她薩亞迪娜!”詹米說,“這事還需要證明。她知道經文,但那又怎麽樣?我們的每個孩子都知道經文。”

他講得夠多了,她想,我已經掌握了他的模式。只要說上一句話,我就可以定住他。她躊躇起來,但我沒法控制所有人。

“到時候,你要面對的人就是我了。”傑西卡說,她稍稍擡高了嗓音,讓聲音帶上一絲哀訴,結尾猛地一收。

詹米盯著她,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我將教會你什麽是痛苦,”她用同樣的聲調說道,“決鬥時記住這句話。你會痛苦到極點,跟它相比,就連戈姆刺都是一種幸福的回憶。你整個身體都會扭……”

“她在對我下咒!”詹米氣喘籲籲道,他握起右拳,舉在耳邊,“我要求她保持沉默!”

“批準你的要求。”斯第爾格說,同時向傑西卡投去警告的目光,“如果你再說一個字,薩亞迪娜,我們將認為你在使用巫術,你會受到懲罰。”他點點頭,示意她退回去。

幾只手拉著她,把她拉到了後面,但她覺得他們並沒有惡意。她看見人群退離了保羅,一臉淘氣的契尼在保羅耳邊說著話,同時向詹米點了點頭。

隊伍圍成一個圓圈,更多的球形燈被點亮,它們都被調成了黃光。

詹米走進圓圈,脫下長袍,丟回給人群中的某人。他站在那兒,身上穿著一件灰色滑溜的蒸餾服,一條條衣褶將蒸餾服分成一個個方格。他低下頭,嘴巴湊近肩頭的水管,從貯水袋中吸了幾口水。過了一會兒,他站直身子,脫去蒸餾服,小心地遞給人群中的人。他下身罩著一塊腰布,腳上纏著某種緊致的布料,右手手持一把晶牙匕,站在那裏等待著。

傑西卡看到那個女孩契尼在幫助保羅,她把一把晶牙匕塞進他手裏,保羅掂量了一下,試了試它的重量和平衡。傑西卡想起,保羅在普拉納和賓度——也就是肌肉和神經——方面都受過訓練。是在極其嚴厲的學校裏學習的,他的老師,像鄧肯·艾達荷和哥尼·哈萊克等人,都是傳奇般的人物。這孩子還熟悉貝尼·傑瑟裏特的狡猾技法,看上去身手敏捷,充滿自信。

可他才十五歲,她想,又沒有屏蔽場。我必須阻止這場決鬥。無論如何,總有辦法……她擡起頭,看見斯第爾格正看著她。

“你不能阻止決鬥,”他說,“也絕不能講話。”

她一只手捂住嘴,心想:我已經把恐懼植入詹米的頭腦中,他的動作會變得遲緩……也許吧。要是我能祈禱——要是能祈禱就好了。

現在,保羅只身站在了圈內,他穿著平時穿在蒸餾服下的戰鬥服,右手拿著晶牙匕,赤腳站在鋪滿沙礫的巖石上。艾達荷曾無數次地告誡他:“當你搞不清地面的狀況時,赤腳是最佳選擇。”同時,契尼指點的話語仍逗留在他的腦海裏:“詹米每次進行格擋後,都會持刀轉向右邊,這是他的習慣。他會盯著你的眼睛,並趁你眨眼時出刀。他的兩只手都能作戰,留神他換刀的動作。”

但保羅覺得,自己身上最強的地方是他受過的訓練和本能的條件反射,這是他日復一日,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在訓練場上千錘百煉得到的。

哥尼·哈萊克的話就在他的耳邊:“優秀的刀客要同時想到刀尖、刀刃和月牙護手。刀尖也可以砍劈,刀刃也可以戳刺,月牙護手也可以鎖住對方的刀刃。”

保羅瞟了一眼晶牙匕,上面沒有月牙護手,只有細細的圓環刀柄,柄部稍稍外翻,以保護握刀的手。更糟的是,他不清楚刀身可以承受多大的力量而不至於斷裂,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會斷裂。

詹米開始在保羅對面沿著圓圈邊緣向右移動。

保羅蹲下身,隨即意識到自己沒有穿屏蔽場,而他以前的訓練都是在屏蔽場護體的情況下進行的;他所受的訓練是以最快的速度回防,攻擊時精確地算準時間,緩緩刺穿敵人的屏蔽場。盡管訓練他的人一再告誡他,不要過分依賴屏蔽場,認為它可以減緩對方的進攻速度,但他知道屏蔽場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詹米叫出了儀式性的決鬥詞:“願你刀斷人亡!”

這麽說,這把刀會斷,保羅想。

他提醒自己,詹米也沒穿屏蔽場,但他沒有受過如何使用屏蔽場的訓練,因而不受屏蔽場鬥士習慣的制約。

保羅望著詹米。這人的身體看起來像纏著繩結的幹癟骷髏,在球形燈的光線下,他的晶牙匕發出乳黃色的光芒。

保羅感到渾身恐懼,他突然感到非常孤獨,仿佛自己正赤身裸體地站在這群人中間,被昏黃的光照著。預知能力曾將數不清的經歷灌輸進他的腦海,向他暗示出未來那條最強大的潮流,還有引導水流的一系列的決策。然而,這是真實的現實。這裏會有無數的微小厄運發生,結局都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