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12

他的話,以及其中深刻的領悟力,既是在講給她聽,也是講給暗地裏偷聽他們談話的人聽。她不由得開始重新評估眼前這個人。

他很有才能,她想,他從哪裏學到這種內部平衡論的?

“法律規定了我們挑選首領的形式,但那僅僅是法律而已,”斯第爾格說,“它並不表示公正永遠是人民所需要的東西。我們現在真正需要的是時間,成長和繁榮的時間,把我們的人散布到更多土地上的時間。”

他的祖先是什麽樣的人?她暗自猜想,這樣的血統到底源於何處?她說道:“斯第爾格,我低估你了。”

“我估計是這樣。”他說。

“顯然,我倆都低估了對方。”她說。

“我希望結束這種局面,”他說,“我希望和你建立起友誼……還有信任。我希望我們彼此尊重對方,那是發自內心的尊重,而不是一時沖動。”

“我理解。”她說。

“相信我嗎?”

“我聽出了你的誠懇。”

“在我們中間,”他說,“薩亞迪娜雖然不是正式的首領,但地位很尊貴。她們教育大眾,她們在這裏維系著神的力量。”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現在,我必須打探打探這位神秘的聖母,她想。於是她說道:“你談到你們的聖母……我聽過一些傳說和預言。”

“據說一位貝尼·傑瑟裏特和她的子嗣掌握著打開我們未來大門的鑰匙。”他說。

“你們相不相信我就是那個人?”

她看著他的臉,心想:新生的蘆葦最容易枯死,起始之時總是最危險的時刻。

“我們不知道。”他說。

她點點頭,心想: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他希望從我身上看到一個預兆,但不會投機取巧,告訴我這個預兆是什麽。

傑西卡扭過頭,俯瞰著下面盆地中金色、紫色的影子,看著洞邊滿是塵埃的空氣在微微顫動。她如同貓科動物般突然警覺起來。她知道護使團的隱語,也知道如何運用傳說、利用恐懼和希望來達到緊急的需求,然而,她感到這裏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仿佛有人已領先她一步來到了這些弗雷曼人中,早把護使團的傳說利用光了。

斯第爾格清了清喉嚨。

她察覺出了他的焦躁,知道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人們正等著封閉這個洞口。她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大膽行動。她意識到她需要什麽:某個達阿-赫克曼,某個宗教學派的譯文,能讓她……

“阿達布。”她低語道。

她的意識仿佛在翻江倒海。一個脈搏間,她便識別出了這種感受。這種識別信號從不見於貝尼·傑瑟裏特的任何訓練中,這只可能是阿達布——自發地出現在她心中的強烈記憶。她集中精神,讓話語自然而然地從口中流出。

“聖語有雲,”她說,“遠至塵埃落定之處。”她從衣袍裏伸出一只手臂。只見斯第爾格瞪大了雙眼,只聽身後一陣衣袍颯颯的響聲。“我看見一個……拿著儆戒書的弗雷曼人,”她吟誦道,“他向著被他降服的太陽阿拉特念誦經文,向著審判官撒度念誦經文,他念道:

我的敵人仿若風暴下的綠色葉片,

零落飄搖。

汝等難道沒有看到我主的偉績?

敵人設下陰謀陷害我們,

他便把瘟疫送向他們。

敵人就像被獵人驅散的鳥,

他們的陰謀像毒丸,

受到每一張嘴的排斥。”

她渾身顫抖了一番,接著垂下了手臂。

身後洞內的陰影中傳來許多低聲回應:“他們的惡業已被推翻。”

“造物主的怒火湧上胸膛。”她說,同時心想:現在,總算走上正軌了。

“造物主的怒火已經點燃。”人們應和道。

她點點頭。“你們的敵人終將滅亡。”她說。

“比拉凱法。”他們回應。

四下裏一片靜寂,斯第爾格向她躬身行禮。“薩亞迪娜,”他說,“如果夏胡魯允許,你可以被接納,成為一名聖母。”

被接納,她想,奇特的說法,但其余部分與隱語完全相符。對於剛才的所作所為,她突然產生了一種苦澀的自嘲感。我們的護使團很少失手,在這荒蕪之地,也有為我們準備的地方。沙拉特的禱詞就是為我們制造藏身地的工具。現在……我必須扮演造物主之友奧麗亞的角色……也就是這群流浪人口中的薩亞迪娜,這個人物已經和我們的貝尼·傑瑟裏特預言一起深深烙印在他們心中,他們甚至把他們的女祭司稱為聖母。

洞內黑影之中,保羅正站在契尼身旁。他仍在回味她剛才給他吃的食物——用一片葉子包裹的鳥肉和谷物,還混有香料蜜。品嘗這種食物時,他意識到自己以前從未吃過這麽濃的香料萃取物,當時他還害怕了一小會兒。他知道這種萃取物會對他產生什麽樣的作用——“香料之變”,將會把他的意識推入預知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