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9(第2/4頁)

一直嘮叨這些課,凱恩斯想,他為什麽就不能閉上嘴呢?難道他看不見我要死了嗎?

“此刻,你身下正有一個氣泡在形成,如果你不從那裏脫身,”他父親說,“你也會死的。你很清楚,它就在那裏。你可以聞到香料菌的氣味。你知道,那些小小造物主正將水分灌注其中。”

一想到腳底下有水,他就發起狂來。他開始想象——那些堅韌的半是植物半是動物的小小造物主,將水封閉在多孔的巖石層裏。薄薄的膜片正將涼爽、透明、純凈、清澈、溫和的水注入……

香料菌!

他吸了口氣,聞著那股臭烘烘的甜膩氣味。現在四周的臭味比剛才又濃了幾分。

凱恩斯撐著跪起身,聽見一只鳥尖利地叫了一聲,接著是翅膀急速的撲打聲。

這是生長香料菌的沙漠,他想,即使在白天的烈日下,四周也一定有弗雷曼人,他們肯定會看到鳥兒,也一定會來調查。

“穿越大地,對動物來說有其必要性,”他父親說,“遊牧民族遵循同樣的必要性。他們的運動路線要滿足身體對水、食物和礦物的需要。我們現在需要控制這種運動,使它為我們的目的服務。”

“閉嘴,老家夥。”凱恩斯喃喃道。

“我們在厄拉科斯必須幹這件大事,就整個星球而言,前人從未幹過這樣的事,”他父親說,“我們必須把人作為建設性的生態力量——加入適應環境的地球化生命:這裏一棵植物,那裏一頭動物,再那裏一個人——以便改變水循環,建立新的地形。”

“閉嘴!”

“運動路線給了我們第一個線索,讓我們了解沙蟲和香料之間的關系。”他父親說。

一條沙蟲,凱恩斯想到,心中湧出一絲希望。當這個氣泡爆裂時,造物主一定會來。但我沒有鉤子,沒有鉤子,我怎麽能騎上巨大的造物主?

他頓時泄了氣,這使他剩下的那點氣力也慢慢衰竭。

水近在咫尺——就在他身子下面一百多米的地方;沙蟲一定會來,但在沙漠裏沒辦法困住它,沒辦法利用它。

凱恩斯一頭栽倒在沙地上,窩進原先踩出的那個淺坑中。他感到左臉頰正挨著的滾燙的沙子,但那感覺卻非常遙遠。

“厄拉奇恩的環境構成了當地生活的進化模式,”他父親說,“真是奇怪,長期以來很少有人會研究香料,以便搞清楚為什麽這個沒有大面積植物覆蓋的地區,氮、氧、二氧化碳的水平卻能接近理想狀態。這個星球的能量圈是看得見並能被理解的——雖然這是一個殘酷的過程,但的的確確是一個過程。這其中有缺口?那肯定有什麽東西占據著那個缺口。科學是由許許多多事物組成的,當它們得到解釋之後,就會變得顯而易見。小小造物主,在我還沒親眼見到它之前,我就深信它的存在,就在沙漠地底處。”

“別再嘮叨這些了,父親。”凱恩斯低聲道。

一只鷹落在他外伸的手旁邊,凱恩斯看見它收起翅膀,偏著頭,盯著他。他聚集全身力量,沖著它粗聲粗氣叫了兩聲,鷹跳開兩步,但仍舊盯著他。

“從前,人類與他們的傑作一直是各大星球表面的災害,”他父親說,“自然要向災害索取賠償,要麽除去他們,要麽把它們封存起來,用她自己的方式將它們注入系統。”

那只鷹低下頭,張開翅膀,復又收起,它將注意力轉到凱恩斯外伸的手上。

凱恩斯發現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對鷹哇哇叫了。

“歷史上相互間強取豪奪的系統在厄拉科斯行不通了,”他父親說,“你不可能永遠掠奪你需要的東西,而不顧他人的追求。一個星球的物質特性寫進它的經濟和政治系統中。我們面前就有這樣的記錄,我們所要走的路線是顯而易見的。”

他這嘮叨完全停不下來啊,凱恩斯想,講啊,講啊,講啊——講個沒完沒了。

鷹向前跳了一步,與凱恩斯伸出的手更近了。它轉了兩下頭,打量著他裸露在外的血肉。

“厄拉科斯是一個單一作物的星球,”他父親說,“只有一種作物。這種作物維持著一個統治階級,跟歷史上所有的統治階級如出一轍。而他們底下是依靠剩余物質為生的、屬於半人類半奴隸的階層。引起我們注意的是這些階層和剩余物質,這些遠比以前半信半疑的觀點更有價值。”

“我不想聽你講,父親,”凱恩斯低聲道,“走開!”

他心裏想,附近一定有我的弗雷曼人,他們不會看不到我頭上的鳥兒。如果看見了,他們定會來查這裏是否有水。

“厄拉科斯的大眾階層將了解到,我們的工作是使這塊土地得到水的灌溉,”他父親說,“當然,對於我們怎麽辦到,他們大多數會感到這其中幾分玄妙。而許多人不理解受禁的質量比問題,他們甚至會認為我們會從其他水源豐富的星球運水過來。只要他們相信我們,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