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3

“傑西卡,你做的這件事,為什麽做——你我都清楚。但出於好心,我必須告訴你,你兒子成為貝尼·傑瑟裏特至尊的可能性很小。不要抱太高期望。”

傑西卡甩掉眼角的淚水,這是憤怒的表示。“你又使我感到自己像一個小女孩——在背誦第一堂課的課程。”她咬牙吐出這些字,“‘人類決不向野獸屈服。’”傑西卡開始抽泣。她嗚咽道:“我感到好孤獨。”

“這也是考驗之一,”老嫗說,“人類總是孤獨的。現在去把你兒子叫來。這一天,對他來說真是漫長而又可怕的一天。但他有時間去思考和回憶,而我必須問問他的那些夢。”

傑西卡點點頭,走到冥想室的門口,拉開門。“保羅,請進來吧。”

保羅緩慢而倔強地走了進來,那雙眼睛盯著自己的母親,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當目光投向聖母時,眼光中流露出了警惕,但這次他朝聖母點了點頭,這禮節專用來對待那些地位相同的人。母親在身後關上了門。

“年輕人,”老嫗說,“咱們重新談談夢這件事吧。”

“你想談什麽?”

“你每晚都做夢嗎?”

“那些值得記的不算。我記得住每一個夢,但有些值得記,有些不值得記。”

“你怎麽知道其中的差別?”

“我就是知道。”

老嫗朝傑西卡看了一眼,接著重新看向保羅。“昨晚做了什麽夢?值得記嗎?”

“是的,”保羅閉上雙眼,“我夢見一個洞穴……水……還有一個女孩——她很瘦,長著一雙大眼睛,眼睛裏一片藍色,沒有一點眼白。我跟她說話,告訴她有關你的事,告訴她我在卡拉丹見到了聖母。”保羅睜開眼睛。

“你和那陌生女孩說的事,有關見到我的事,今天發生了嗎?”

保羅想了想,接著回答道:“是的。我告訴她你來到這裏,給了我一個陌生的印記。”

“陌生的印記。”老嫗吸了一口氣,又朝傑西卡看了一眼,接著重新看向保羅。“保羅,跟我說實話,你夢見的這些事,是否經常會成真,就跟夢裏夢見的一模一樣?”

“是的。我以前也夢見過那個女孩。”

“哦?你認識她?”

“我會認識她。”

“說說她的事。”

保羅再一次閉上雙眼。“我們在一個很小的巖洞中,那地方受到巖石的蔭蔽,雖然差不多已經入夜,但還是很熱。透過山洞的洞口,我能看見一大片一大片的沙地。我們在……在等待什麽……好像是為了讓我與一些人會面。她很害怕,但竭力向我掩飾。我很興奮。她說:‘跟我說說你家鄉的水,友索。’”保羅睜開眼,“難道不怪嗎?我的家鄉是卡拉丹。我也從沒聽過一個叫友索的星球。”

“這夢裏還有別的事嗎?”傑西卡問。

“有。不過,我剛想到,也許她是管我叫友索。”保羅說,他又閉上雙眼。“她讓我給她講水的故事。我握著她的手,說要給她念一首詩。於是我念了那首詩,但我必須解釋詩中的一些詞——比如海灘、波濤、海藻和海鷗。”

“是什麽詩?”聖母問。

保羅睜開眼。“那只是哥尼·哈萊克傷感時所作的一首樂詩。”

傑西卡站在保羅身後,開始背誦這首詩:

我記得海灘篝火的鹹澀輕煙,

還有松林的樹影——

密實,整齊……不動不變——

海鷗棲息於大地之尖,

綠野上的白點……

微風拂過松林,

搖曳著樹陰;

海鷗展開雙翅,

起飛翺翔,

滿天尖叫。

聽啊,

風吹向海岸,

驚濤拍岸,

看啊,

我們的篝火。

烤焦了海藻。

“正是這首詩。”保羅說。

老嫗盯著保羅。“年輕人,作為貝尼·傑瑟裏特的督查,我正在尋找魁薩茨·哈德拉克,一名能夠真正成為我們一分子的男子。你母親覺得你可能成為這個人,但她是用母親的眼光作出的判斷。我也看到了可能性,但僅此而已。”

她沉默了半晌,保羅明白她想讓自己發表一下意見,但他沒有開口。

於是她說道:“那麽,就當你會成功好了。我承認,你有很大的潛力。”

“我可以走了嗎?”保羅問。

“你不想聽聖母說說魁薩茨·哈德拉克的事嗎?”傑西卡問。

“她說過了,試過的人都死了。”

“但我可以給你一些線索,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失敗。”聖母說。

她在說線索,保羅想,她其實並不了解多少東西。他說:“說說這些線索吧。”

“然後是滾我的蛋?”她冷笑道,一張老臉上露出一條條交叉的皺紋,“好吧,聽好:‘順勢者為王。’”

保羅滿腦子詫異的感覺:她所說的是最基本的常識,就如什麽是緊張一樣。難道她以為母親什麽也沒教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