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邊祝酒(第3/4頁)

“上帝啊。”芬叫了一聲。

“是個律師!”杜恩說。

所有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律師,大踏步穿過人群,如摩西穿越紅海,似路易王巡視領地,宛若傲慢小妞漫步皮卡迪裏大街:以上比喻,任君挑選。

“這正是吉爾戈騰的律師,”杜恩嘶叫道,“我見過他,他潛行在都柏林街頭,就像末日降臨。名字倒取得堂堂光光:克萊門特!半個愛爾蘭人,十足英國做派。他是最糟糕的!”

“還能比死亡更糟糕?”有人小聲說。

“我們,”神父喃喃說道,“很快就能看到了。”

“先生們!”一個聲音喊道。

人們轉過頭。

克萊門特律師站在墓坑邊上,拿出夾在胳膊下的公文包,打開抽出一張敲了印章打著綢帶的漂亮文件。它漂亮得簡直刺目,人們的心猛地往下沉。

“在葬禮開始之前,”他說,“在凱利神父致辭之前,我有一條信息,是吉爾戈騰爵士遺囑的秘密條款,我現在將大聲讀出來。”

“我打賭這是第十一條。”神父喃喃說了一句,視線耷拉了下來。

“第十一條究竟是什麽東西?”杜恩生氣地問。

“何不這樣:‘汝等須噤聲聆聽。’”神父說,“噓。”

律師開始讀打著綢帶的文件,他的聲音漂浮在夏日熱風之上:“我的酒是最棒的……”

“說得沒錯!”芬說。

“世界上最棒的品牌裝滿了我的酒窖,基爾庫克鎮上的人們卻並不欣賞這些美酒,而更中意那些劣等貨色……”

“誰說的?!”杜恩大嚷一聲。

“趕緊把舌頭縮回去。”神父低聲警告。

“因此,我宣布,”律師讀道,臉上露出一副貌似滿意的逢迎假笑,“與古老的諺語相反,有些東西其實是可以帶進墳墓的。因此,我授意起草並簽署了這份秘密條款,附加在我的最後遺囑之後。我估計本月將是我有生之年的最後一個月,署名,威廉·吉爾戈騰爵士,最後一月,第七日。”

律師停了下來,把文件折起,雙眼緊閉站在那兒,等著閃電過後的雷霆之聲。

“這是不是意味著,”杜恩畏縮地問道,“爵士想要……”

有人打開了一瓶酒的木塞。

這響動就像一陣齊射,擊中了路邊的人們。

這是因為,那個好律師站在該死的墓坑邊上,用起子擰開了一瓶1973年農莊世家葡萄酒的木塞!

“這就是守靈嗎?”杜恩緊張地大笑。

“並不是。”神父哀聲說。

克萊門特律師臉上帶著一絲夏日的微笑,把酒倒進了墓坑裏,酒汩汩傾瀉,落在酒箱木板做的棺材上,吉爾戈騰爵士饑渴的骨頭正躲在裏面。

“住手!他瘋了,搶下那瓶酒!別倒了!”

人群炸鍋了,仿佛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足球冠軍在中場被鏟倒。

“等等,我的上帝啊!”

“快!跑去把爵士叫來!”

“蠢貨,”芬低聲說,“爵士正躺在那個棺材裏呢,他的酒正往墓坑裏倒!”

人們被這難以置信的巨變震驚了,木然呆望著第一瓶酒被傾瀉進神聖的土地中。

克萊門特把空酒瓶遞給杜恩,又打開了第二瓶。

“停下,稍等一下!”聲音淒厲如審判日的哀號。

發話的正是凱利神父,他踏步上前,充滿神聖的權威。

“你是說,”神父臉頰通紅,雙眼炙熱如烈陽,“你打算把所有葡萄酒都倒進吉爾戈騰的墓坑裏?”

“這,”律師說,“正是我的打算。”

他開始倒第二瓶,但神父強硬地擋住他的手,把瓶口擡高。“你覺得我們會傻站著,看你做出這等褻瀆之舉?!”

“你們正在守靈,不加幹涉才算得體。”律師又倒了起來。

“停下,不要倒了!”神父的目光上下左右亂轉,看向酒吧裏的一眾朋友,看向他們的精神領袖赫伯·芬,看向藏身於天空之上的上帝,看向躺在棺材裏繼續演啞劇的吉爾戈騰爵士,最後看向克萊門特律師和他那該死的綢帶文書。“當心,你正在激起一場騷亂!”

“沒錯!”每個人都大喊起來,身體前傾,拳頭攥緊在身旁,牙齒磨得咯咯直響。

“這瓶酒是哪個年份的?”

克萊門特平靜地看了一眼手中酒瓶的商標。“哥爾頓,1970年。是最佳年份的最棒品牌,品質卓越。”他從神父身旁走開,讓酒流淌。

“想想法子呀!”杜恩大喊,“你難道沒有什麽趁手的詛咒?”

“神父從不詛咒,”凱利神父說道,“但是,芬,杜恩,漢納汗,快過來!商議一下。”

神父大步走開,人們快步跟在他身後,圍攏蹲成一圈,腦袋湊在一起嘀咕起來。在商議過程中,神父特意站起身看了看克萊門特在幹什麽。律師已經打開了第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