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艾麗遜跟在維羅妮卡後面走的時候,忐忑不安地笑著。她不是神經敏感的人,很少擔驚受怕。但她對這件事感到有些詫異,內心不免引起一些荒誕不經的猜測。會不會弄錯了人?會不會有人偷了東西而誤認為是她?會不會有人檢查了她的網球拍,發現寬了一英寸?

全部的人都在更衣室等她。看樣子是嚴重問題,尤其當她注意看他們的表情時。當時,她仍然沒有想到機器人的身份跟這件事會有什麽關系。她一生中只遇到一次有人真正對她點破:機器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低級人。

然而,正是為這件事。隊長鮑勃·華爾頓陰郁地說,他們的對手雖然被打得一敗塗地,卻指控他們招聘機器人球星充當他們的救兵。艾麗遜不由笑了起來。“真新鮮。我聽說過一些稀奇古怪的借口,我自己也使用過——燈光不好呀,鞋子裏有石子呀,有人走來走去呀,球網太高呀;可壓根兒沒聽說過‘你們讓機器人上場跟我們比賽’。機器人也和一般人一樣——有打得好的,也有打得不好的。自由賽的單打冠軍就是一個機器人,而女子第一名卻是個天然人。這一點你們跟我一樣清楚,這簡直跟吃了敗仗,卻抱怨對手個子高、個子矮、胳臂長一個樣。”

緊張的氣氛松弛了些。

“對不起,艾麗遜,”華爾頓說,“問題是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聽你說過你是機器人。”

艾麗遜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麽意思?不錯,我是個機器人。我沒有對你們說過,但那是因為沒有人問過我呀。”

“我們認為,”華爾頓板著臉說,“你應該知道……事實上你肯定知道。雅典聯隊沒有機器人參加比賽。我們想至少保留一個清一色的天然人隊。”

他朝另外兩個男隊員望了一眼,點了點頭。三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就一起離開了更衣室。

更衣室裏剩下艾麗遜和另外三個姑娘,其中一個是由於有艾麗遜才不得不當候補隊員的。艾麗遜看樣子很氣憤。

“廢話,”她說,“你們想要組織一個清一色的天然人球隊,我覺得完全可以,可你們也得在廣告上預先聲明一下,免得人家誤會呀。當初我並不知道你們是……”

“問題不在於你知不知道,”維羅妮卡(就是僅僅幾分鐘前還同艾麗遜有說有笑、並且一道贏了一場球賽的那個維羅妮卡)說,“我們想讓你以後永遠不再忘記。”

她們把她圍了起來,顯然是要打架。艾麗遜並不害怕,她當胸一拳,把維羅妮卡打得喘著氣直滾到屋子那頭。她等著她們來撕她的衣服,心想這是對付機器人的一貫手法。但是這次跟灌木林裏那次大不相同,倒是正大光明的。男的都規規矩矩地走了,再也不是五六個壞小子手裏拿著刀對付一個嚇得魂不附體的小姑娘,而是三個姑娘對她一個。

艾麗遜公公道道地奮戰著。她想,她要是不規規矩矩地打,準會給那些仇恨機器人的家夥抓到把柄。說句公道話,那幾個姑娘也很公道。她們打得很兇,但不傷她的臉部,不用指甲,也不扯頭發。艾麗遜打得很漂亮,可是在其他條件相等的情況下,一個人總敵不過二個人。她們把她臉朝下打翻在地。一個姑娘坐住她的腳,一個坐住她的肩膀,另外那個則使勁地揮動網球拍打她的屁股。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就是再比這厲害得多,她也不會吭一聲。等到她們罷手時,她心裏卻替自己感到很難過。她們撇下她一個人走了。

她支撐著站了起來,撣去身上的灰塵。地板上很幹凈,從屋角裏的鏡子中她看到自己還不難看。她確實要比打她的三個姑娘漂亮多了。

她雖然仍舊怒氣沖沖,但當她想到自己在美女競賽的網球中都可以把她們三個打得落花流水時,不由樂觀地笑了起來。她滿可以安慰自己說,她們妒嫉。或許至少有一半是這樣。

她的感情受到了挫傷,但別的損害倒沒有。她甚至還能體諒她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