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片刻以後,很快又開庭了。法官望望艾麗遜,又望望重新登上證人席的斯密司大夫。

“李夫康太太,”他說道,“你還想就這一點繼續提問嗎?”

“當然。”艾麗遜回答說。她問斯密司大夫,“您說機器人會生孩子?”

這時法庭上一片寂靜,只聽到大夫安詳的聲音。“是的,不過可以想象得到,對於這一點也有反證。我打算提出的證據常常遭到駁斥。我第一次提出這種看法時所引起的反響,說明了它的原因。這是一個重大問題,大家對它必定早有定論,但很可能人們只是聽信了一面之詞。”

大夫說話的時候,艾麗遜向羅德裏克望了一眼。起先,他無動於衷,不相信大夫的話。後來,他略微發生了一點興趣。最後,他激動得幾乎坐不住了。

艾麗遜又產生了希望。

“法庭上有一位心理學家,”大夫溫和地說,“他可能馬上向我提出問題。我不是心理學家,一般的大夫都不是;不過,他提到具體的例證以前,我必須說明這一點。每個機器人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生育能力,這在我們社會裏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是,我卻認為這不是天經地義的。我給你們講講這個道理。”

沒有人打斷他。他並非故弄玄虛,一點也不浪費時間。

他提到一百七十八年前貝蒂·戈登·霍爾班這個案子。沒有人聽說過貝蒂·戈登·霍爾班這個人。她是天然人,大夫說。由於受到極大傷害,她俯臥著作證說,一個機器人強奸了她。那個作案的機器人被用私刑處死了。足月之後,貝蒂·霍爾班生了一個正常的孩子。

“人人都可以看到這個案子的記錄,”大夫說,“那姑娘被強奸後,引起了人們極大的關注和憤慨;但她生孩子時卻沒有多少人關心。她被強奸後懷了孕這種說法被否認了。這件事流傳得並不廣,也沒有多少人相信,因為即使在當時,機器人不會生育也已是盡人皆知的事了。”

羅德裏克站起身來,瞅了法官一眼,法官點了點頭。

“我說,你是光捏造事實來作申辯呢,”他問道,“還是說這個姑娘……”

“你不能責問證人是不是在作偽證。”法官責備道。

“我才不管它是不是偽證呢!”羅德裏克大聲說,“我只是想知道這是不是真事!”

這簡直不成體統,但艾麗遜知道他隨時都可能發作起來,對大夫和法官發脾氣。她可不希望那樣。當她的目光與他的相遇時,她平靜地說道:“是真事,羅德裏克。”

羅德裏克坐了下來。

“現在我們來弄清真相。”大夫繼續說道,“我們必須記住,當時在千百萬個機器人中正進行著試驗,有的機器人與機器人配成夫妻,有的甚至同天然人發生暖味關系。但是,沒有一個懷孕的。是這樣嗎?

“一百零幾年以前,在一個樹林裏發現一個機器人姑娘,已經奄奄一息,周圍有許多腳印。她的肢體遭到嚴重殘害,後來雖然活下來了,但從此精神就失常了。

“可是她也生了個孩子。”

羅德裏克皺著眉頭又站起身來。“我不明白,”他說道,“如果這是真事,為什麽大家都不知道呢?”

法官剛想幹涉,羅德裏克很快就接下去說:“大夫和我是同行。我請他對這個專業問題發表點意見吧。怎麽樣,大夫?”

“因為,人們要不相信自己所不願意相信的事,那總是可以辦到的。在這個案例中,那個無名女人由於受到殘害,肚臍眼上的標記也被磨掉了。她留下的指紋證明她是機器人,可是權威人士聲稱,一定是出了差錯:既然那女人生了孩子,就證明她是個天然人。

“一百五十年以前,溫妮(當時機器人至少開始有個名字了)生了個孩子,人們又斷定說,這個在洗衣房工作過的姑娘一定是從小就被誤認作機器人,實際上卻是個天然人。

“在一座花園裏發現埋著一個死嬰孩,一對機器人夫婦為這事被法庭傳訊。可是因為他們是機器人,顯然不可能是他們的孩子,於是就被法院釋放了。”

羅德裏克又跳了起來。“你要是知道這些事,”他向斯密司大夫問道,“為什麽到如今才說出來呢?”

“五年前,”大夫說道,“我就為這個問題寫了一篇文章,並把它寄到所有的醫學刊物去,結果只有一家比較小的刊物發表了。有五六個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的人給我來過信,以後就再沒有下文了。

“必須承認,”他補充說,“人們不願接受我所提到的任何一個(當時都一一報道過)作為機器人能夠生育的正面科學證據。這些事實都被記載了下來傳給後代,記載的人卻並不相信真有其事。可是……”

“可是,”大夫結束他的證詞幾分鐘以後,艾麗遜說道,“由此看來,不能說我知道自己不會生孩子。也許可能性不大。要不要我請更多醫學界的人士來證明,一般天然人婦女懷孕的可能性有多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