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您剛才說的一句話極感興趣,大夫,”艾麗遜說道,“您說‘有理由斷定’機器人不會生育。我相信我對事實的理解大概沒有錯。您是埃佛頓托兒所所長,對嗎?”

“對。”

“因此,您的業務經驗只限於十歲以下的機器人,是嗎?”

“是的。”

“即便是天然人,”艾麗遜問道,“十歲以前生孩子是常見的事嗎?”

全場驚愕得鴉雀無聲,繼而哄堂大笑,繼而掌聲四起。“這不是無線電節目。”法官嚷嚷道,“請說下去,李夫康太太。”

艾麗遜遵命而行。她抱歉地說,若要請教有關機器人兒童的問題,蓋勒大夫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有關機器人成人的問題(請蓋勒大夫不要見怪),她建議請斯密司大夫。

羅德裏克打斷了她的話頭。他非常願意聽艾麗遜的申辯,但是否最好結束他的申訴?艾麗遜準備接受提到的兩種檢驗嗎?

“沒有必要,”艾麗遜說道,“我是機器人,我並不否認這一點。”

“即使如此——”羅德裏克說。

“我不大明白,李夫康先生,”法官插嘴說,“如果有疑問,那是需要的。可李夫康太太並不否認自己是機器人呀。”

“我想知道呀。”

“你認為還有疑問嗎?”

“但願如此。”

法庭上又是一陣騷動。

“如果你好好想一想,這是非常自然的事,”當法庭上能聽清楚他的聲音時,羅德裏克 又說道,“我要求離婚,是因為艾麗遜是機器人,不會生孩子。要是我們弄錯了,或者她是在跟我開玩笑,或者有別的什麽情況,我並不願意離婚。我需要艾麗遜,她是我的結發妻子,難道這還不好理解嗎?”

“好吧,”艾麗遜不動聲色地說,“檢驗指紋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我們現在可以做第二種檢驗。怎麽辦,法官?要我當眾脫衣服嗎?”

“啊呀,可別!”

五分鐘後,法官、陪審團和羅德裏克在陪審團會議室檢查了標記。艾麗遜在向他們展示標記時,鎮定自若,雍容大度。

毫無疑問,機器人的標記清清楚楚。

羅德裏克最後一個檢查。之後,他的目光與艾麗遜的相遇,她勉強忍住了眼淚;因為他臉上的表情既不是得意,也不是氣憤,而是傷心。

回到法庭上後,羅德裏克說他放棄檢驗指紋的要求。艾麗遜請斯密司大夫出庭。他比蓋勒大夫年歲還大,但神態機敏,眼睛炯炯有神。當他走上證人席時,他那副神態使人們不由得向前傾斜著身子,總覺得他要說的話一定值得一聽。

“按照我博學多才的朋友的先例,”艾麗遜說道,“我可以請問您是天然人還是機器人嗎,斯密司大夫?”

“可以,我是天然人。不過我的病人大多數是機器人。”

“那是怎麽回事?”

“因為我早就認識到機器人代表著未來,天然人競爭不過他們。因此,我想弄明白天然人與機器人之間有些什麽區別,或者究竟有沒有區別。要是沒有,那就再好不過了——人類終究不會絕種了。”

“當然有區別,”艾麗遜漫不經心地說,但是每個人都在傾聽著她的話,“有一個根本上的區別:天然人是逐漸失去生育能力的,而機器人則根本不會生孩子。”

“那還不是一樣。”斯密司大夫說。

一句出人意料的話有時會使聽眾鴉雀無聲,有時則會引起全場嘩然。斯密司大夫卻兩者先後兼而得之。當他毫不含糊地說出下面這句話時,法庭上的人驚愕得一聲不響:“機器人能夠生孩子而且也生過孩子。”

後面說的話被一片喘氣聲、低語聲和驚呼聲所淹沒,幾秒鐘之內,全場大嘩。法官捶桌子,大聲嚷嚷也無濟於事。

喧囂聲中充滿著憤怒,也含有激動、憂慮、懷疑、恐懼等成分。那大夫說的要麽是撒謊,要麽是事實。如果是撒謊,他就會倒黴:被這種證詞捉弄的人將會變得怒不可遏,一定饒不了他。

如果他不是撒謊,那麽人人都必須重新估價自己的全部人生觀,所有人的——天然人和機器人。宗教上那些老問題將會重新出現。人類本身既然快要絕種,那麽他們是真的征服了生命,還是只與生命達成了妥協呢?——這個問題必須得出結論。從此以後,一個人究竟是父母生的還是制造出來的,也就無關緊要了。

那樣,也就不再有什麽機器人了,只有人。人類將成為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