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休息一終止,大家立刻就知道了。即使有人沒有聽到羅德裏克的問話,但大夫的回答卻是誰都不會沒有聽到的:……有理由斷定,機器人不會生育。最初人們還擔心他們會生育,以為機器人和天然人會生出什麽怪物來。然而,從來沒有出現過生育的事例。

“還有一點,大夫,”羅德裏克隨便問道,“聽說有一種鑒別方法,有一種區別天然人和機器人的辦法,是嗎?”

“有兩種辦法。”大夫回答道。法庭上有些產生了興趣的人擡起頭來,其他人臉上則露出漠不關心的樣子,顯然表明他們早就知道他下面要說的是什麽,“第一種方法是驗指紋。這對機器人跟天然人一樣行之有效。各處托兒所裏的機器人個個都留有指紋。如果為某種原因有必要鑒別一個人是不是機器人,驗一下他的指紋就行了。只要指紋送到全世界每一個主要機器人中心(整個過程只需要兩個星期),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鑒別出他是機器人,或者根據淘汰法證明他是天然人。”

“沒有可能出錯嗎?”

“出錯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辦法本身是十全十美的,可是出差錯是人之常情,請允許我說句笑話,也是機器人之常情。”

“不錯。”羅德裏克說道,“但是,可以認為在這個問題上出錯的可能性不大嗎?”

“可以。至於另外那種鑒別方法,那還是機器人制造業早期的遺跡。我們有許多人覺得……不過,那有點離題了。”

他接著說下去的時候,第一次顯得有點局促不安,“當然,機器人不是父母生的,因此沒有臍帶。肚臍眼小而平,兩邊是對稱的,裏面淡淡地刻著幾個清晰的小字‘美國制’——至少在我們國家是這樣。”

法庭上發出一陣吃吃的竊笑聲,大夫臉上微微有點發紅。關於這個機器人共有的小標記,有過一些笑話,有一陣子某些政治漫畫就是以這個標記作主題的。還有一個據說十分滑稽的故事,其令人發笑之處在於:本應該是‘美國制’的標記忽然變成了‘法國制’。

機器人這個終身刻在身上的標記一向是他們的笑柄。二十年前,據說對機器人的一切迫害終止了,機器人得到了自由和承認,幾乎享有與天然人一樣的權利。二十年前,女人的晚禮服盡管體面地遮掩著身體的許多其他部分,但是肚臍眼總是毫無例外地露在外面。天然人姑娘因自己是天然人而神氣活現,機器人姑娘不是老老實實地露著標記,就是把它遮掩起來,默認自己是機器人。

“目前正在考慮一項建議,”大夫說道,“準備廢除這種某些人認為天經地義的奴性標記——”

“那是尚在審議中的事,”法官打斷大夫的話,“並且與本案無關。我們關心的是事實”他用探詢的眼光望著羅德裏克,問道,“你想問證人的問題完了嗎?”

“不但問完了,”羅德裏克說道,“而且我的申訴也已結束。”他那趾高氣揚的勁頭,就連向不易發怒的艾麗遜都想給他一個嘴巴。

“您聽到了蓋勒大夫的證詞。我要求艾麗遜接受他所提到的兩種檢驗。如果證明了她是機器人,也就證明了她不能生孩子,同時也證明了她向我隱瞞機器人身份,也就是隱瞞她不能生孩子的事實。”

法官勉強地點了點頭,從眼鏡上面信心不足地望了望艾麗遜。一樁大有可為的案件就此草草收場,真是太可惜丁。可是他自己又看不出艾麗遜還能提出什麽重要的反駁論據。

“叫你的證人吧”羅德裏克說,順手做了個簡直該當面挨揍的手勢,至少艾麗遜這樣認為。

“謝謝。”她溫柔地說。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法庭中央。她穿著一身素灰色衣裳,裏面是一件鮮艷的黃襯衣,只露出一個小角來作為必要的色彩陪襯。她這副打扮任何時候都會很漂亮,她自己心裏明白。

本來(出乎她意料之外)羅德裏克一直用鋼鐵一般的意志控制著自己的感情,而且堅持了那麽久;但現在,他仿佛心旌搖蕩起來了。於是,她更使出渾身解數,擺動著裙子,把它轉成一條直線(這是他一向認為她最迷人的一種姿態)來撩撥他。

“別胡鬧,”他怒斥道,“這是嚴肅的事。”

她只是對他露出她那二十八顆白璧無瑕的牙齒笑了一笑,然後轉向蓋勒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