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森局促不安地說:“請原諒這非同尋常的打擾,奧爾加克的首領。但只有你能解決這個問題。”

山姆和克裏奧恩略略站開。兩個人都站得筆直,驕傲地昂首挺胸。兩個人一般身高,希臘人碧眼金發,面部線條分明;美國人膚色略黑,飽經風霜,目光敏銳,下巴有力。兩千年的文明將他們分隔開來,但他們都是真正的人。在此種意義上,湯姆森卻不是,盡管有他全部的學識和智慧也罷。

藍色和灰色的眼睛從容不迫地凝視著加諾——希斯潘城的最高領袖。加諾並不像大部分他們飛速掠過一眼的那些奧爾加克。膀大腰圓的他,身材魁梧,四肢健壯,頭顱龐大,面色清臒。他的頭發象深夜般的烏黑,鼻梁高聳,但他的眼睛果斷堅決,洞悉一切,而又令人不可捉摸。他坐在一張無背長沙發上,細長的手指悠閑地擺弄著面前一張桌子上的鑲板。那上面,五顏六色的方塊毫無規則地明滅閃爍著。信號板,山姆正確地判斷道。

加諾點了點頭。“我知道,湯姆森。”他粗暴地說,就像一個過於忙碌,不願浪費寶貴的一分一秒的人一樣。“我已經收到了你的發現和到來的視聽信號。”他轉過身來,從濃粗的眉毛之下敏銳地打量著兩個古代人,說:“一個說不地道的希斯潘語,另一個則卻不會,我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他略略提高了嗓門,“貝爾頓,把這兩個從我們城市的地基中‘生’出來的人帶去,教給他們正確的語言,這樣我們可以隨便地談一談。”

從長長的、陳設簡潔的房間一角冒出一個人來。山姆先前並沒有注意到他。他舉止隨便地走了過來,笑著,整個臉都笑逐顏開。山姆立刻對他產生了一種好感,“這個家夥還不錯。”他自言自語地說。

貝爾頓是一個奧爾加克,統治階層中的一員。但看來他對自己的地位卻不甚介意。他甚至沖湯姆森咧嘴一笑,這使得總技師不安起來。這不合尊卑之分。他知道自己的社會地位,而且貝爾頓也應該知道。但克裏奧恩松開了寶劍,他也在這未來的奧爾加克身上辨出了一個真正的人,一個完全合他心意的人。

“奇怪,”山姆注視著這一對,心裏想著,“他們何其相似呀!高傲地昂著頭,光亮栗色的頭發,線條明晰,古典式的面容,那種從不知高貴者為何物的傲慢神情。他們會和睦相處的——盡管他們相隔一萬年。至於我,”他聳了聳肩膀,“這位貝爾頓看來不俗,但加諾,其他人,整個這一套,恐怕就……”

貝爾頓帶著某種揶揄的意味說:“跟我來,你們這二位遙遠古代的幸存者,讓我來教給你們我們高尚語言微妙的復雜性。然後,你們可以判斷離開你們自己的時代,來到這高貴的等級制度社會——即希斯潘中是否明智。”

“有時候,”加諾嚴厲地插嘴說,“你的胡說八道使我厭煩,貝爾頓。”

年輕的奧爾加克鞠了一躬,眼睛狡黠的一閃:“尊貴的加諾,有的候我也覺得厭煩,這就是對生為奧爾加克的一種懲罰,”

加諾皺緊了眉頭,猛地轉向技師:“回到你的崗位上去吧,湯姆森。”

總技師嘟囔出幾個表示順從的詞來,便逃之夭夭了——臉上帶著一種受了驚嚇的表情。山姆咧嘴樂了。他覺得,湯姆森的性格倒頗有點像個維多利亞時代中期的小市民。

克裏奧恩對邊上的美國人囁嚅道:“他們在說什麽?”

“他們說,”山姆告訴他,“要教給咱們他們的語言。我已經知曉一些了,但對於你可能要困難一些。”

貝爾頓把他們帶出會議室,引進了一間側室。側室四壁裝飾著沖壓成形,金色的抽象圖案。

山姆問道:“你們想怎樣使我的新朋友克裏奧恩大有進展呢?他是我的時代以前的希臘人,對英語一竅不通。”

“英語?”貝爾頓揚起眉毛重復道,“噢,你是說希斯潘語。他會和你這個略有所知的人學得一樣快。也許你不大熟悉感應教授器。”他沖著懸掛在一個長長的透明管道頭上的金屬盔擺了擺手。那管道的另一頭伸進了天花板,消失不見了。

山姆搖了搖頭。“從未聽說過。”他坦白道,“在我的時代,我們用半輩子來學習事物,後半輩子來忘掉它們。”

貝爾頓笑了。“我們奧爾加克人絕不在獲得知識上浪費時間。我們的知識都是現成的。技師們含辛茹苦地勞作,我們收集果實。這再簡單不過了。一個奧爾加克一出生,或就此事來說吧,你把你的腦袋放進接收室裏,高速震蕩的短波自動與你本人的腦電波波長調準,用脈沖輸入這個管道,後者通向總技師們的住室。一見信號,有關的技師就調整好他自己的發射機。他全神貫注於所需要知識的那個課題,他的思想轉換成電流,輸入到你的大腦中去,在你的神經網絡上留下必要的印象。注意,這樣你就已經學到了,既好又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