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沃德首先回到中斷的生命進程中來。他被置於抑制性氣體中的時間比克裏奧恩短。當保護性氣體消散了,新鮮空氣取而代之時,他睜開了眼睛,打著哈欠,無意識地舒展開四肢。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在頭幾秒鐘,他就好像只是從一個特別深沉和益於健康的睡眠中醒來一樣。

然後他眨了眨眼睛。他在做夢嗎?這到底是什麽地方?那是些什麽怪家夥,這麽盯著他,好像他是一種種類的昆蟲似的。他的目光落到了披盔戴甲,舒展開來的軀體上。那軀體正在蠕動,坐了起來!

山姆驚呼一聲,頓時清醒了。聖弗裏普,如恩,森林,金字塔,瑪雅人,跌入這個洞穴,陷入圈套,然後是……一片迷茫……

他一躍而起,槍“嗖”地一聲出了套;端平了。“好吧,”他聲色懼厲地說,“你們裝什麽蒜呢?”他是沖著面前兩個怪人發問的。這個森林出來的怪東西越來越多。他們不是瑪雅人,但他們也不是他所見到過的任何人種中的人。還有充斥著山洞後面的那些復雜機器,他有足夠的物理和工程技術知識來判明那些東西比1937年的水平先進得多。

湯姆森審慎地搖了搖頭。這件事的確得找加諾。他的腦子敏捷地轉動著。不管怎麽說,他到底是個總技師,他知道一些那個世界在滅亡之前陰暗年代中的歷史。希斯潘曾被隔絕在一層保護膜中。他們是那些早期時代的原始人,不知怎麽封閉在這地下的墓室裏,掩埋在多少個世紀生成的巖石之中。裝有鐳的圓球,已經消散了的氣體,雖然使機體的一切生理活動停止了,卻完好無損。

至於那個陌生人說一種希斯潘語的古代變種也沒有使他驚奇。地球在滅亡之前曾有一種通用的語言。還有他手中的那小塊奇形怪狀的金屬,那顯然是件武器。毫無疑問,堅硬的球狀物會從它的開口中射出來。他並不害怕,技師階層天生就沒有恐懼感。而且,只要一碰身邊粉碎器上的按鈕,那個陌生人,他的武器和所有一切,就會被送去喂原子破裂器的能源裝置了。

“裝蒜?”他緩慢地重復著,“我不懂這個詞,但你得做許多解釋——你,你的夥伴,還有這——你們作為死人躺著的地方。我得請加諾訊問你們。”

山姆·沃德垂下了手槍。這個穿著閃閃發光的質料,系一條皮帶、禿頂高額,個頭矮小的人,說話時用的那奇怪的,縮短了的音節使山姆驚訝得目瞪口呆。在某種意義上,這是英語,而且聽得懂,但是……

這時,克裏奧恩輕捷地立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馬其頓短劍。看上去好像是凡人中的神——他那漂亮的金發和那鎮靜碧藍的眼睛,用迅速的一瞥將所有的人都收入眼底。那麽,這就是未來嘍。一萬年過去了,世界屋脊上的大智者並沒有撒謊。他失望,又有些輕蔑。這些就是未來的人嗎?一個亞歷山大時代的希臘人,滿腹亞裏士多德和伊斯基羅斯[16]的學問,能和站在他面前的這些又細又長,瘦弱不堪的家夥為伍嗎?

然後,他和山姆·沃德的目光相遇了。噢,這個人卻迥然不同。他頗為贊許地看到對方那高大、肩寬背闊的身體——力量的證明,發達的肌肉,堅定的灰色眼睛,成“一”字形的眉毛,這是一個可以把戰鬥當遊戲,並明智地做出判斷的人——健康的體魄。

山姆迷惑不解了。魁紮爾復活了,這些其他的人……真他媽的越來越糊塗了,簡直是作噩夢。

他忽然轉向克裏奧恩:“你究竟是誰——魁紮爾,瑪雅人,還是什麽?”

克裏奧恩平靜地注視著。他不懂這種語言,說實話,它帶有點兒野蠻的味道,帶有刺耳的輔音並缺乏流暢的元音。但是他懂得這兩個詞——魁紮爾,瑪雅。就是那些古銅色的西米裏人[17]——自稱為瑪雅人,並把他稱為魁紮爾,對他頂禮膜拜。

“我不懂你的語言,我的未來的,也就是現在的朋友。”他鎮定地說,“但我聽出了‘魁紮爾’和‘瑪雅人’兩個詞。野蠻人把我稱為‘魁紮爾’,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但我是雅典的克裏奧恩,跟隨偉大的亞歷山大遠征。我的船被刮到了一個陌生的海岸上。郝梯普和埃及奴隸焚毀了船,斷絕了歸路。一個希臘人不應該在野蠻人當中虛度年華,蹉跎歲月。因此,我利用了大智者教給我的某種魔法,一直睡到未來,希望那時可以遇到更配與一個雅典人交談的人。一萬年應該過去了。我承認你在這裏使我很高興,陌生人。但這兩個人我卻不屑一顧,他們也許是你的奴隸吧?”

山姆·沃德甚至都沒覺察出自己已把槍裝回了槍套,所有這一切簡直太令人不可置信了。先是兩個說著變了樣的英語,弱不禁風的家夥,但顯然屬於一個先進的文明。現在這個身披鋥亮盔甲的神,起死回生,用古希臘文硬說些簡直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山姆在學院只學過希臘文,他辨認出了這所有語言中最高貴的語言那長長的抑揚頓挫和有力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