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44

七個十日過去了。

對抗內維爾的計劃順利進行,因此約翰娜仍留在熱帶地區。對她來說,這是她人生中最奇妙的一段經歷。每次與熱帶群落相處,她都會有新發現。她回到了大河沼澤,看著上面的木筏來來去去(小家夥和它的夥伴們只比她晚返回了六天!)。她也曾在野外廠房中漫步。總有一天,她會劃著雙體船從大河沼澤一直到北部一號居留地——但在她建議大老板這麽做的時候,那個大塊頭徹底沒了平時虛張聲勢的兇狠口氣。他請她不要做傻事。好吧,也許他的意見是沒錯……哈,但她和小家夥的水手們已經乘著平底船完成了旅程!而且她還看到了熱帶群落建造的那座大金字塔。約翰娜喜歡徒步前往大金字塔。她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危險的感覺”也包含其中。

這一天,在臨近日出時分——也是一天中最涼爽的時刻——她偷偷溜出大老板的宮殿。見鬼,氣溫還不到三十八攝氏度,雨卻神奇地停了。當然,這麽早外出的主要理由在於,大老板這時還沒醒。一半的他會擔心她在居留地外的遠足中遭遇危險——另一半的他則非常羨慕她。既然爭執無可避免,那還是避開這種可能性為好。

就在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澤克和裏特洛突然跳出來攔住了她。線路暢通時,沒幾個人能騙過無線電先生……更別提那個固執的裏特洛了。

“又要去爬金字塔,對嗎?”那個雙體用幾乎毫無瑕疵的薩姆諾什克語說。和她對話的至少是它的大部分組件。

“對。別嘮叨了。”約翰娜道。他們穿過了金字塔的入口,站在幾乎算是涼爽的晨光中。她向著漸漸轉藍的天空揮了揮手,此時,第一縷陽光已從雲間泄下。“今天真是適合在熱帶群落地區散步的好日子。”

“對你來說,也許吧。”

雙體友好地陪著約翰娜走向預定的地點,頭一次沒有中轉對她這種危險愛好的抱怨。“事實上,我想請你幫個忙,”無線電先生說,“從昨晚開始,我們面朝北方的那台攝像機就沒有影像了。”

“這我知道。它被破壞了。我很肯定那是一場意外。我到那兒以後會重新把它設置好。”

“多謝。”無線電先生似乎比大老板更明白約翰娜的愛好有多麽重要。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今天早上,他們在商量怎樣處理過量生產的模擬信號攝像機,以及如何在不經過內維爾的情況下運出這批貨物。她看著那個雙體,試圖掩飾自己的笑意。無線電鬥篷先生是獨一無二的。這裏的它從外表看只是個雙體,理應有頭腦方面的缺陷,但無線電先生的真正頭腦卻跨越了幾百公裏距離,管理著一個和早期文明中的大型商業投機同樣復雜的巨大企業。她和他打起交道來毫無困難;如果斯庫魯皮羅能做出更加安全的鬥篷,這樣的共生體還會多出不少。一旦他們制作出帶有多用戶通路技術的數字化無線電鬥篷,那麽,無線電共生體的數量就將數以百萬計了。不過,裏特洛卻給這個組件更添了奇妙之處:裏特洛沒穿無線電鬥篷。為融入組合,它必須把腦袋貼到離澤克很近的地方,或是澤克讓它鉆進鬥篷下面。這樣他們就能實現某種斷斷續續的交流了。這個組合居然能忍受這樣脆弱且時有時無的結合,著實令人驚訝。難怪裏特洛這麽努力練習使用烏特的鬥篷了。

他們快要走到居留地的大門了。就像圍欄那樣,這扇大門又輕又薄,僅僅是象征而已。有時,熱帶群落會成群結隊地越過邊界,看起來就像一次瘋狂的進攻,一場野獸組成的海嘯,足以讓大老板的所有偉大計劃化為泡影——但那種群集並非真正的進攻:熱帶群落只是進入了忘我狀態,而興奮的波浪只是拂過居留地邊緣而已。過後,大老板的手下會修整好破碎的繩索和木頭,隨後一切恢復原貌。

今天的群落看起來很平靜,只有幾個爪族靠近邊界的五米之內。十米之外,飛奔的群落一如既往地密集,但視野中看不見驚恐的痕跡。

“熱帶群落在注視我們。”無線電先生說。

約翰娜聳聳肩,然後對大老板的守衛們揮揮手,示意他們打開大門。

無線電先生繼續道:“我跟大老板來這裏時,這兒還不是這個樣子。今天早上,群落有意識地盯著這裏,簡直就像組合似的。”雙體互相站遠了些,裏特洛一半身子鉆出了鬥篷——它的震膜可以聽到圍欄那邊傳來的思想聲。無線電先生繼續說著:“我——我可以聽到熱帶群落的話聲。它們的話比平時更能理解了。它們在注視你。”

“真的沒關系。”約翰娜說。她所能聽到的聲音只有雜亂的咯咯聲和嘶嘶聲,就像是動物發出的聲音——但她知道無線電先生說得沒錯。不管她什麽時候接近大門,就一定會發生類似的事。她的目光掃過群落不規則的腳步。在缺乏經驗的眼中,它們的推擠和爭奪無跡可循,又以不同的比例重復。她已學會從這些模式中辨認情緒,有時甚至是意圖。她現在看到的則是巨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