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十六)(第5/9頁)

重新穿好衣服,系好腰帶,把體檢表交給一個坐在木櫃台後面的短發女髡人,又在登記表和一張小卡紙上按了十個手指的指紋,再經過一番炮制之後,王明山、徐霞客與徐仲昭便拿到了自己的臨時身份證,印在一張結實厚重的卡紙上,上面有每個人的十個指印,寫了姓名、年齡、身高和面貌主要特征,後面是一串阿拉伯數字,上面蓋著一個圓形的印章――乃硬生生用模子蓋上去的凸印,真不知是如何弄出來的。

將這“澳洲路引”貼身藏好,又在另一個櫃台上兌換了一些流通劵――就是澳州的寶鈔,徐霞客原本還擔心這澳州寶鈔拿到市面上會不會像大明寶鈔一樣買不到東西,但王明山拍胸脯保證絕無問題。回想起在檢疫隔離期間,船上乘客向小販買東西的時候,似乎也有人在用這流通券付賬,徐霞客也就放心了下來。

……

揣著身份證和流通券出了海關大樓,王明山便帶著徐霞客與徐仲昭在博鋪鎮上逛了逛。自從“澳洲人”登陸以來,曾經荒無人煙的博鋪,已經變成了一個頗為熱鬧的港口小鎮,房屋街道無不簇新整齊,黑色沙礫鋪就的寬敞大街上、泛著海水和漁貨的腥味,街道兩旁店鋪林立,熙熙攘攘……論繁華熱鬧的程度,已經不亞於徐霞客見過的很多縣城乃至於府城了。但按照王明山的說法,跟“澳洲首長”駐蹕的東門市相比,博鋪這邊的街市還差得遠,若是徐家兄弟想要看真正的“澳洲景”,還得去那邊才好。

於是一行人就打算去東門市找個客棧落腳,按照王明山的建議,乘火車過去最快。只是徐家兄弟倆跟著他到了那紅磚壘砌的火車站一看,只見那火車上真是擠得人山人海,車裏塞滿了人不說,車頂上也坐著人,甚至車欄杆外面都掛了人,火車剛一啟動,車上就不住地有人往下掉,又有人在路邊拼命跑著往車上爬,車頂還有幾個人在打架鬥毆,鬧得亂哄哄的……讓徐霞客看得心裏直打鼓,生恐被擠掉了行李。而王明山也在這時聽說上個月在港口有輛小火車爆炸了,同樣有些心生怯意,便掉頭帶著徐家兄弟去乘牛車。

在徐霞客的眼裏,“澳洲人”的公共牛車雖然看上去也很另類,而且票價稍微貴一些,但總歸要比那個冒著濃煙並發出巨響的火車要來得讓人更加安心。不過,像這麽龐大的牛車,徐霞客在走南闖北多年以來,也是第一次看到——牛車上是三人一排的座位,一共六排,可以坐十八個人,加上馭手和司乘的駕駛席兩邊還能各坐一個,總載客量是二十人,行李用懸掛的方式掛在車外,由四頭公牛充當牽引力。

王明山、徐霞客與徐仲昭三人正好坐滿了最後一排,一邊把行李掛在背後,一邊好奇地打量周遭情景,只見車站上有髡人差役拿著鐵皮大喇叭呼喊發令,催促買了票的乘客快快上車;還有人在用一根長杆翻動著掛在桁架上的翻牌式車次牌,牌子上依次顯示了抵達地點和發車時間;也有小販提著大籃子擠到車邊,兜售各式各樣的吃食……徐霞客試著用流通券買了幾顆包著紙的糖球,果然那小販收的很爽快。轉身把糖球外面的紙剝開一看,只見這金燦燦的糖球晶瑩剔透、閃耀著漂亮的光澤,看著猶如琥珀一般,丟進嘴裏一嘗,不但滋味甜美,而且帶著適口的酸味和淡淡的水果香,確實十分好吃。

待到牛車上的座位被坐滿大半之後,馭手才打了一個響鞭,驅動四頭牛拉車前行。

從博鋪港出來,首先經過的是文瀾河畔的綠化景觀帶,奔流的河水波光粼粼,石塊拼砌的堤岸上面已經長起了草皮——這裏按照穿越者們的設計,乃是給城鎮居民踏青郊遊的休憩娛樂場所,類似於後世常見的河濱公園,不但有花草樹木,也有少量的亭台樓閣,還有若幹運動設施,看上去猶如盆景一般。

“……想不到這些澳州人還有幾分雅骨,或許真得了趙宋的幾分遺韻也說不定。”

看著沿河的人造風景,徐霞客不禁在心中暗暗贊嘆――自然,他見過的天下風景形勝之處不勝枚舉,風光秀麗勝過此地百倍者亦比比皆是,然而此地沿途房舍之規整,道路之平坦,村落街道之潔凈,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只可惜河水似乎頗為渾濁,上面還漂浮著不少垃圾,讓人不由得有些遺憾。

然後,龐大的公共牛車就迎著習習秋風,行駛在了一望無際的田野之間——雖然已是深秋,但在海南島這個地方,秋風從不寒冷,反而是頗為清爽宜人。如今這會兒天氣晴朗,正是不冷不熱,風調雨順的日子,農民都在下田,做工的,行商的,或徒步或推車挑擔,路上行人紛紛,看上去多半也都衣衫整齊,少有破衣爛衫的窮人。朝著道路兩邊望去,只見黃褐色的小路彎彎曲曲地在長滿灌木和樹木的土坡和水田之間蜿蜒曲折。眼下第二季的水稻剛剛收割完畢,稻田裏已經種上了冬小麥、蠶豆和各種綠肥作物。一眼望去,盡是一派郁郁蔥蔥、生機旺盛的景象,讓徐霞客看得很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