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十六)(第4/9頁)

“……這個自然,如今臨高每天來來往往這許多人,卻極少傳瘟,靠得就是這制度。雖說有些不通人情,倒是有用的很!聽說近年來北方也是瘟疫四起,倒不知朝廷有沒有類似的處置……”

矮胖商人嘆了口氣,然後又換上一副笑臉,“……敝人王明山,廣州人,不知二位先生如何稱呼?”

徐霞客與徐仲昭對視一眼,也對這位廣州商人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徐霞客便試探著問道,“……看著王老弟的模樣,似乎對這臨高地面上的澳州人很是熟悉?不知可否給我們兄弟說道說道?”

“……好說!好說!臨高這地頭小弟也算是常來,一定對二位言無不盡。”王明山笑著連連點頭,“……看二位的樣子,似乎也是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吧!左右這幾日無事,咱們就一塊兒多聊聊……”

……

在博鋪碼頭上等著隔離檢疫的日子,自然是十分的無聊。

為了打發時間,也是為了多打探一些臨高髡賊的底細,徐霞客在這幾日一直跟廣州商人王明山閑聊,彼此談得頗為趣味相投——作為這年頭全中國首屈一指的“驢友”,徐霞客肚子裏的精彩見聞自然是數不勝數,隨意講起自己徒步跋涉千裏,遊覽雁蕩山、嵩山、五台、華山、恒山等名山大川的經歷,期間遭遇的種種艱難坎坷,見識的諸多奇聞軼事,就讓這輩子沒離開過嶺南地界的王明山驚嘆唏噓不已。

與徐霞客相比,王明山的肚子雖然沒那麽多貨色,但行李包袱裏卻塞了許多裝裱精美、內容獨特的髡人書籍,光是《戰爭史研究》雜志就有好幾期,當即讓徐霞客如獲至寶,捧起來就舍不得放下——除了中國古代史上最著名的驢友之外,徐霞客也是一位很出名的愛書之人。不僅在江陰老家的宅邸裏有一座藏書樓,平時還喜好到處搜集沒有見到過的書籍。只要看到好書,即使沒帶錢,也要脫掉身上的衣服去換書。

而在明末亂世,凡是文人墨客皆喜好讀兵書、言兵事,看著雜志上那一篇篇《群山中的修羅場——論奢安之亂》、《淺析八旗制度》、《黃台吉登基始末》……等介紹詳實、論據充分、通俗易懂的文章,還有附錄的戰區地圖和插圖,就是朝廷官吏,大約對西南亂局和遼東虜情,也未必知道的如此詳細!

徐霞客和他的族兄徐仲昭,當即就感覺眼前仿佛打開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門,心中更是感到無比的興奮,若非王明山說在臨高有圖書館,還有賣雜志的書肆,借書買書都很方便,前幾期的《戰爭史研究》舊雜志也肯定有積存的。徐霞客恐怕都忍不住要拿出紙筆,把幾篇最感興趣的文章給抄錄下來了。

在船上的隔離檢疫期間,偶爾也有幾個髡人小販過來,兜售水果零食、酒水茶葉、書報雜志之類,還有《臨高縣交通旅遊圖》——這地圖讓徐霞客很是驚訝,因為一般來說,歷代的朝廷官府都把地圖視為軍事機密,理論上禁止民間持有,否則也不會有《三國演義》裏面的《張松獻地圖》故事了。雖然以明末的法度松弛,在暗地裏根本無法禁絕地圖的交易,但像這樣公開兜售地圖的事,在大明的轄下還是很罕見的。

於是,徐霞客就買了一張臨高地圖和幾份《臨高時報》,還有最新一期的《戰爭史研究》,津津有味地跟其他旅客一起評論上面的戰例史事、笑話趣記、宮闈秘聞——“澳洲人”的撰文全用白話,章通俗易懂,分析由淺入深,一條一條都講得十分明白,又頗有趣味,即使是讀書不多的人,看起來也沒什麽困難。

如此等到檢疫期滿,諸位旅客才得以下船。在王明山的指點之下,徐霞客與徐仲昭一下船就趕緊去海關大樓辦理臨時身份證——按照王明山的說法,這大抵是髡人的“路引”、“腰牌”之類的東西,沒有這個東西的話,在臨高就是寸步難行:即使是短期來臨高做買賣的生意人,也得辦一張“臨時證”,不然到得岸上就住不了旅店,萬一遇到髡人的小吏衙役攔路盤查,若是身上沒有證件的話,少不得還得到班房裏住一晚,找到肯證明的保人才能出來。若是找不到人來證明作保,恐怕就得去河工的工地上挖幾個月沙子了。

一行三人到了海關大樓的登記處,第一步自然是登記填表,隨後是每個人依次進行體檢——就是脫光了衣服讓衛生員瞧一瞧,看看有沒有感染瘟疫:以臨高穿越者目前掌握的衛生醫療水平和行政資源,還做不到讓每個入境的人都接受全面的“凈化”。只有官方組織移民的“歸化民”才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不過,即使是這樣縮了水的“體檢”,在徐霞客的眼中也近乎於羞辱了——雖然在他的半輩子驢友生涯之中,吃過的各種苦頭數不勝數,被土匪追殺綁票也不是一次兩次,就連在山裏披發當野人的日子都經歷過,但還是忍不住在嘴裏嘀咕了幾聲:“……‘澳宋’這般折辱士子、斯文掃地,哪有半點大宋遺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