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陳默找了家汽車修理行,吩咐工人幫他試車,臨走前沒忘記補上一句,千萬要上高速試試換档。

四人打了個的士,剛開出不遠,便看見一隊警車呼嘯著朝他們的反方向追去。的士在陳默的指揮下,圍著市中心兜了個圈,在一處地鐵站入口停下了。

“我們去哪?”莫可非問道。

“我剛才留意了一下,你說得沒錯,寰宇大廈所在區段的主要路口都加強了警力,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從他們鼻尖底下溜進去。”陳默眨眨眼。

“你是說……地鐵?”莫可非知道,在寰宇大廈底下,確實有一個直通地鐵的入口。“可難道他們不會在地鐵設卡嗎?”

“地鐵的人流量是最大的,百密難免一疏,見機行事吧。”

地鐵站中人群如梭,與數天前寥然清冷的情景截然不同,城市對於恐慌的適應能力有多強,由此可見一斑。雖然人們不再畏懼出門,工作生活也都回復了正常的秩序,但他們總需要一些額外的手段,一些被賦予權威的話語,來安撫脆弱而驚惶的內心。

他們選擇蒙蔽自己的雙眼,以阻止通過眼睛傳播的“病毒”。

所有的眼睛,都隱藏在碩大嚴實的墨鏡後,心安理得地看著這個被濾過的世界。陳默四人裸著眼,從人群中穿過,在這股洶湧的墨鏡潮流中,他們竟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因為他們是赤裸裸地被看,而對方只是一面面冰冷而漠無表情的黑色鏡片。

地鐵中密密麻麻地擺著許多地攤,清一色的墨鏡販子,陳默暗自好笑,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歪門邪說,倒是便宜了一堆墨鏡商人。不,不只是墨鏡,民間還流傳著這樣的說法,病毒甚至可以通過電視機和電腦屏幕進行傳染,一大批滯銷已久的防輻射屏紛紛借機鹹魚翻身,大言不慚地貼上“防毒”標簽,坐地起價,大發不義之財。

這便是災難的邏輯,有人得福,有人遭殃。

莫可非悶頭走著,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仿佛一只試驗用的小白鼠,赤身裸體地在籠子中,被無數的看客來回欣賞。人類總需要用一些不透明的事物,將自己層層包裹,生怕讓別人看透了自己,強者總是捉摸不透的,只有弱者才如一汪淺水,清澈見底。莫可非清楚,自己本來就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因此她渾身的不自在。

陳默突然停下,從地攤上買了四副墨鏡,讓他們幾個戴上。現在,他們跟人群已經沒什麽兩樣了。

莫可非心裏的難受消失了,世界黯淡無光,但它是安全的。如同直視光芒萬丈的太陽,卻會陷入無邊的黑暗一樣,存在本身就是個悖論。

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時段,他們順利地買票,過關,下站台,警力有所增加,但並沒有認真截查。陳默帶著他們三個,進了車廂,縮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警惕地張望著那些只露出半張臉的乘客。

在離寰宇大廈還有三站地的時候,他們下車了。

莫可非沒有問為什麽,她知道陳默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知不覺間,她的手已經被陳默牢牢握在掌間,溫暖而厚實,微微有點潮濕。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的臉也躁熱起來。

他們在一張長椅上坐下,陳默在地鐵的移動信息站(MIS, Mobile Information Station)上網,不知忙活些什麽。

“你就不怕他們查到你的位置?”陳默坐回長椅,莫可非問道。

“身為一名電子時代的警務人員,有一樣東西是必不可少的,猜猜是什麽?”陳默一臉的神秘。

莫可非思索了半天,搖了搖頭,兩個小孩也雲裏霧裏。

“真笨!聽好了,答案是……”他故意頓了一頓,然後逐字地說。“……馬,甲。你們的,明白?”

徐博和戴銘狂笑起來,莫可非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噓。我發動了一場集體騷亂。”陳默壓低了聲音。“知道閃擊黨或者暴走族嗎?”

“如果你指的是Flash Mob那種……”莫可非答道。

“沒錯,洋人叫法。一群烏合之眾,或者說得好聽點,虛擬狂徒,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像蒼蠅一樣從四面八方聚成一團,幹一些無聊到極點的事情。”

“哈哈,我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比如在東京的那次……”

“在靖國神社前集體扮哥斯拉?”

“差不多吧。這座城市有暴走族?”

“至少二,三百人吧,平常聚集在一個叫佛托邦(Flobtopia)的論壇。”

“他們幹嗎要聽你的?”徐博突然插了一句,莫可非和戴銘也都看著他,露出懷疑的眼神。

“呃,這……其實也不是我啦,只不過認識他們的老大而已。”陳默臉帶尷尬,他不好意思說,其實是他抓過的一個家夥,後來結交成死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