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倫塔(第4/12頁)

希拉魯姆再一次換到右纖,緊挨著坡道外緣。就在這時,他所在的上行坡道的下一層傳來了叫喊聲。他想停下腳步,看看下面是怎麽回事,但又不想破壞步伐的節奏。再說就算真的去看,他也看不清下面坡道的情況。“底下出什麽事了?”他朝身後的路加圖姆喊道。

“你們有個礦工害怕了,恐高。第一次登塔的隊伍中,偶爾會出現這麽一位。這種人會死死趴在地下,沒法往上爬了。不過這麽早就嚇成這樣,還真少見。”

希拉魯姆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我們那兒也有一種驚嚇症,跟這個差不多。初次下井的新手礦工中間,有的人怎麽也不肯進礦井,害怕會被活埋在裏頭。”

“還有這種事?”路加圖姆喊道,“我從來沒聽說過。你們自己怎麽樣?在高處沒問題嗎?”

“我完全沒問題。”但他瞥了南尼一眼。究竟如何,他們自己清楚。

“手心直冒汗,對不對?”南尼悄聲道。

希拉魯姆在粗糙的纖繩上擦了擦手,點點頭。

“我也一樣。早些時候,我靠外緣的時候。”

“或許咱們也該在腦袋上套個套子,跟那頭牛和那只山羊一樣。”希拉魯姆嘟噥著開了個玩笑。

“上到更高的地方以後,咱們會不會也恐高?你覺得呢?”

希拉魯姆想了想。他們的一個同伴這麽快就被高度嚇壞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他晃晃腦袋,甩掉這個念頭。上塔的人數以千計,他們並沒有害怕。一個礦工受驚,然後整隊礦工都被傳染——這實在太傻了。“咱們只是不習慣而已。還得爬幾個月,咱們有的是時間來習慣高處。等到了塔頂之後,說不定還巴不得它更高些呢。”

“不會,”南尼說,“我肯定不會盼著繼續拉這輛車子。”兩人都笑了起來。

晚餐是大麥、洋蔥和扁豆,睡覺的地方是深入高塔內部的一條條巷道。第二天早晨醒來時,礦工們的腿疼得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了。拉車漢們看得大笑不已,給礦工一些藥膏按摩肌肉,還重新分配了拖車裏的貨物,減輕礦工的負擔。

到了這裏,從坡道邊緣望下去,希拉魯姆嚇得雙腿發軟。這個高度上,風已經是持續不斷。他估計再往上爬,風力還會繼續增強。他想,不知道有沒有人一個不小心,被大風刮下高塔。這一路墜落,距離可不短啊,撞上地面之前能念完一段禱詞。這個念頭讓希拉魯姆打了個哆嗦。

除了腿疼之外,對礦工們來說,第二天的經歷跟第一天差不多。現在的視野更加開闊,一眼望去,大地遼闊得讓人震驚。他們甚至能望見田野之外的沙漠,那邊的一支支商隊看上去就像一行行小蟲子。這一天沒再有哪個礦工過於害怕,不敢繼續上行,登塔的過程十分順利。

第三天,礦工們的腿疼一點也沒有好轉,希拉魯姆覺得自己活像個瘸腿老頭子。到了第四天,腿疼有所緩解,礦工們重新接過拉車漢替他們分擔的貨物,車子的載重恢復到了出發的時候。傍晚時分,他們與負責上面一段的拉車漢會合了。後者拉著空車,輕快地從下行坡道走下來。上行和下行坡道互相纏繞,卻從不交叉,只通過塔身內部的巷道相連。負責不同高度的一隊隊拉車漢繞著塔身或上或下,完成各自的路段以後再橫穿巷道,交換載重車和空車。

礦工們被介紹給第二隊拉車漢,當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飯聊天。第二天一早,頭一隊拉車漢整理好空車,準備返回巴比倫。路加圖姆向希拉魯姆和南尼道別。

“照顧好你們的車子。它可是上上下下爬過整座高塔,來回的次數比任何人都多。”

“你不會也羨慕這輛車吧?”南尼問。

“不。它每次到了塔頂,還得一路爬下來。我可受不了這個。”

一日將盡,第二隊拉車漢停住腳步。負責希拉魯姆和南尼身後那輛車的拉車漢走上前來,想讓他們看點新鮮東西。他的名字叫作庫答。

“你們還沒在這麽高的地方看過日落呢。來,看看吧。”這個拉車漢走到塔邊,一屁股坐下,兩條腿搭在塔外。見兩人遲疑不前,他說:“來吧。害怕的話,你們可以先趴下來,再朝塔外看。”希拉魯姆不願意表現得像個膽怯的小孩子,但他實在鼓不起勇氣就那麽坐在塔邊,腳下就是幾千肘尺的絕壁,於是只好肚皮貼地趴下,只把腦袋探到塔邊。南尼也照他的樣子做了。

“太陽快落下去的時候,朝塔下看。”希拉魯姆只向下瞥了一眼,趕緊將目光轉向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