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

你的父親很快便會向我提出那個問題,這將是我們夫妻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刻,我希望專注地傾聽,記下每一個細節。夜深人靜,你父親和我在外消磨了一個晚上,用餐、看演出,我們剛剛回來。我們倆來到院子裏,天上是一輪圓月。我對你爸爸說我想跳舞,他答應了。我們跳的是一支慢舞,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在溶溶月光下舞動身軀,就像兩個孩子。夜色中有一絲涼意,可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冷。然後,你父親說:“你想要個孩子嗎?”

那個時候,你父親和我結婚已經兩年了,住在埃利斯路。搬出那裏時你還很小,不記得那所房子。但我們會給你看它的照片,告訴你發生在那所房子裏的故事。以後的日子裏,我會迫不及待,盼望著告訴你那個晚上的事,就是我懷上你的那個晚上。但時間還沒到,最適當的時機應該是你準備好自己要個孩子的時候。但是,我們永遠也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過早告訴你是沒用的。在你的一生裏,你難得會耐住性子,安安靜靜坐著,聽我說這樣一個浪漫故事。你會說這種事多愁善感、傻氣。我記得你說為什麽會有你時的情景,那時你十二歲。

“你們生我,完全是為了找個不花錢的用人。”說這話時你會很生氣,一邊說,一邊從壁櫥裏往外拽吸塵器。

“一點沒錯。”我會說,“十三年前我就知道大約這時候地毯需要打掃了,生個孩子做這事看來最省錢、最方便。至於現在,麻煩你趕緊做。”

你會回答我說:“你要不是我媽媽,這種事呀,犯法。”你氣呼呼地拉出電源線,插進墻壁插座。

這一幕將發生在貝爾蒙街的房子裏。在我有生之年,我將目睹陌生人住進我們這兩個家。以後,等你來到人間兩三年後,你爸爸和我將賣掉第一所房子。等到你離開人世,我將賣掉第二所。到那個時候,我會和內爾森搬進農場的房子裏,而你爸爸將和那個我不記得名字的女人一起生活。

我很清楚這個故事的結局,對這個故事我想得很多很多。我也曾反復思考這個故事是如何開始的,那是幾年前的事,太空中飛來外星飛船,外星物體出現在草地上。對這些事,政府近乎絕口不提,而小報則窮極想象,刊登了無數千奇百怪的消息。

就在那個時候,我接到一個電話,有人要來見我。

我看見他們等在我辦公室外面的走廊裏。這兩個人的組合真是奇特:一個身穿軍裝,發式是軍隊裏的板刷頭,手提鋁制公文箱,不滿地打量四周環境;另一個一看就知道是個學院型,一圈絡腮胡子,上唇也留著髭須,穿一身燈芯絨衣服,正瀏覽著重重疊疊釘在附近布告板上的招貼告示。

“韋伯上校嗎?”我同那位軍人握了握手,“我是露易絲·班克斯。”

“班克斯博士,謝謝你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和我們見面。”他說。

“才不是呢,我很高興能有個借口躲過系裏的那些會。”

韋伯上校介紹他的同伴,“這位是蓋雷·唐納利博士,我電話裏提到的物理學家。”

“叫我蓋雷好了。”我倆握手時他說,“非常希望聽聽你的意見。”

我們進了辦公室,我把幾摞書從第二把客人坐的椅子上搬走,大家坐了下來。“你說想讓我聽一段錄音,我猜跟外星人有關?”

“我能提供給你的只有錄音。”韋伯上校道。

“好吧,咱們先聽聽看。”

韋伯上校從公文箱裏取出一台錄音機,按下播放鍵,放出的聲音與一只濕漉漉的狗抖掉毛皮上的水時發出的聲音有些相似。

“對這個,你有什麽看法?”他問。

我沒說濕漉漉的狗。“我想了解與這段錄音相關的前後事件。”

“這方面的情況我無權透露。”

“這些情況有助於我理解這些聲音的含意。外星人說話時你能看見它們嗎?當時它們在做什麽?”

“我能向你提供的只有這段錄音。”

“就算告訴我你們看見了外星人,這也不算泄露了什麽機密呀。外界消息推測你們看見了。”

韋伯上校的立場毫不動搖。“關於這段話語言學方面的特點,你有什麽看法?”他問道。

“這個嘛,它們的發音器官與人類有本質區別,這一點很清楚。我猜這些外星人的形狀與人類很不一樣。”

上校正準備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蓋雷·唐納利開口了。“根據這段錄音,你能作出什麽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