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希亞(第2/6頁)

我走近他,小心翼翼地,仿佛他是一頭野獸:“利紮克,遭到襲擊的時候有些慌亂是正常的,完全沒關系啊。”

“我沒慌亂!”他大吼大叫著,把手裏的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裏面的緘語花花水灑得到處都是,染紅了他的白色袖口。

我看著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星際巡遊。那時候他幫我系緊安全帶,動作又快又幹脆,還會因為我緊張而嘲弄我。他變成現在這般可怕、殘忍,並非他的過失,是我們的父親把他塑造成了這樣的人。拉茲邁·諾亞維克給過我的最大恩賜,就是他不在乎我——這比賜予我生命重要得多。

我理解利紮克的威脅、憤怒、輕蔑、恐懼。我也從未溫和待人。我們的父親以目的鮮明的脅迫和恫嚇的靜默作為武器,我們的母親則以仁慈和藹作為無聲的利刃。此時此刻,我更像拉茲邁,不像伊萊拉。但這是可以改變的。

“我是你妹妹,你沒必要這麽對我。”我盡可能溫和地說。

利紮克盯著袖口上的紅色汙漬,沒有回答。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信號。

“你還記得那時候,咱們在我房間裏玩兒那些小玩偶嗎?”我說,“你還教我怎麽用刀。我總是攥得太緊,指尖的血液都不流動了,是你教我怎麽握刀的。”

他皺起了眉頭。我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或許這部分記憶他已經置換給埃加了?抑或是有些痛苦的記憶已被埃加的溫和記憶取代?

“我們不能總這樣,你和我。”我說。

他靜默的時候,我充滿希望——希望他能多少改變對我的看法,希望我們的關系能有所改善,慢一點兒也不要緊,只要他能釋放掉自己的恐懼。他的目光與我的相交——就要成功了,我能看見,能聽見。我們還能變回從前的樣子。

“然後你殺了我們的母親,”他幹巴巴地說,“現在,我們也只能如此。”

我沒什麽好吃驚的,他這樣像狠揍我的肚子似的丟過來一句話,我早就習慣了。但讓自己抱有希望,這讓我像個傻子。

§

我整夜未眠,憂心忡忡地想著他會對這次襲擊做何回應。

第二天,問題有了答案,他冷靜、自信的聲音從遠處的滾動新聞中傳來。我一骨碌翻身下床,穿過屋子,打開了影幕。我哥哥出現了,蒼白、瘦削,盔甲泛著光,怪異地映著他的臉。

“昨天,我們遭到了一次……分裂陰謀。”他撇撇嘴,好像在說一件可笑的事。這是有效的,利紮克知道不能表現出恐懼,要把叛徒的行動盡可能地描述成微不足道。“但那實在幼稚。嫌犯設法讓飛艇降速,聲東擊西,躲過了安保系統。這意味著我們必須把他們揪出來,斬草除根。”他的聲音變得窮兇極惡,“飛艇數據庫中的所有人都會被隨機抽取,以接受質詢,就從今天開始。全艇每晚八點到次晨六點施行宵禁,除維護飛行的必要崗位之外,全員有效。何時抓住叛徒,何時宵禁解除。滌故更新也相應推遲,我們能確保飛艇安全的時候再議。”

“質詢,”阿珂斯在我背後說,“意思是‘刑訊折磨’嗎?”

我點了點頭。

“如果你知道任何牽涉此次惡作劇的人姓甚名誰,你最好的晉升機會就來了,”利紮克說,“而為了梟狄人民的利益,所有企圖隱瞞消息或在質詢中撒謊的人,將嚴懲不貸。請大家放心,巡遊飛艇及艇內所有人員的安全,乃是我最為關注的事宜。”

阿珂斯冷哼了一聲。

“如果你無所隱瞞,你也將無所畏懼,”利紮克說,“我們繼續做好準備,向這星系中的其他星球展示我們的力量和團結吧。”

他的面孔在屏幕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就切換回了滾動新聞,用的是歐爾葉語——這種語言我還算能掌握。緹比斯的西部大陸目前水資源短缺——梟狄語字幕竟然對應無誤,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展示我們的力量和團結。”我重復著利紮克的話,這並非對阿珂斯,而是對我自己說的,“現在,星際巡遊的目的變成這個了嗎?”

“還能是別的什麽嗎?”

滾動新聞仍未間斷。議會正在就每個星國神諭者的配給數量進行辯論,他們會在月底進行投票表決。梟狄語字幕是這麽說的:“議會力圖維護對神諭者的專橫控制,以行掠奪之實,這項提案將在月底投票通過。”意思是沒錯,但充滿了偏見。

一夥兒臭名昭著的星際劫匪已經入獄十五載。梟狄語字幕是:“一批佐德傳統主義者因對議會的限制性規定發起抗爭而入獄,迄今已十五載。”這翻譯得就不太準確了。

“本來是為了向我們所依賴的生命潮湧及其幕後推手表示謝意,”我平靜地說,“是一種宗教儀式,同時也是對那些先人的紀念和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