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珂斯(第4/6頁)

“生命潮湧流經星系中的每個星國,給我們光明,以紀念它的存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擡頭往上,透過那紅色的玻璃穹頂,看著天空中顯現的潮湧光束。每季的這個時候,它總是呈現出深紅色,就像緘語花一樣。生命潮湧流淌洞穿每個人、每個有生命的事物,潮湧光束就是它可視化的旁證。它蜿蜒鋪陳整個星系,把所有星國捆束在一起,如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潮湧流經一切生命,”薩法繼續念誦,“為生命的繁衍營造空間;潮湧流經所有呼吸的個體,由思想過濾出不同的模樣;潮湧流經每一朵冰中綻放之花——”

人們全都擠了過來——不只是阿珂斯、埃加和歐力,而是整座大殿裏的所有人。他們摩肩接踵、挨挨擠擠,好看看那些冰墻裏的緘語花會有什麽動靜。

“潮湧流經每一朵冰中綻放之花,”薩法重復了一遍,“給它們以盛開於暗夜的力量;潮湧以極致力量賦予緘語花——我們的時間標記,我們的降賜死亡與和平的盛放。”

有好一會兒,大殿陷入一片寂靜,不過並不怪異,好像本該如此。仿佛所有人都在輕聲低吟,一起哼唱,感知著那推動整個星系運轉的奇異力量——正如硫黃石碎屑的摩擦推動了它們的燃燒。

接著——萬籟之中一點動:花瓣輕轉,花莖竊竊,緘語花所在的那一小塊地方閃過一陣戰栗。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

阿珂斯仰起臉瞥了一眼穹頂上的提燈華蓋,就那麽一瞬間的工夫,他就差點兒錯過了——所有的花都綻開了,紅色的花瓣一齊伸展,露出淺色的花心,慵懶地搭在花莖上。冰墻一下子溢滿了色彩。

人人都屏住呼吸鼓起掌來,阿珂斯也和大夥兒一樣拍著手,直到手掌都有點兒發麻了。這時,父親走了上來,拉起母親的手輕吻了一下。對其他人來說,她是不可觸碰的——薩法·凱雷賽特,神諭者,天賦賜禮給了她看到未來幻象的能力——他們的父親卻可以,他用指尖拂過她微笑時顯露的酒窩,把碎發塞進她戴著的發網裏,或是在捏好面包團之後,在她肩上留下沾著黃色面粉的手印。

他們的父親不能看到未來,卻可以用他的手指修理物件,比如破掉的盤子、影幕上的裂縫、舊襯衣上磨壞的褶邊。有時候他會給你一種錯覺,那就是當人們陷入麻煩時,他能使一切各歸各位。所以,當父親走過來,把阿珂斯抱起來晃悠時,他難得地沒有覺得難為情。

“小小孩!”父親喊著,把阿珂斯拋到自己肩膀上馱著,“噢——也不小啦!再想這樣恐怕也難辦啦!”

“那不是因為我長大了,是因為您老了。”阿珂斯答道。

“這話說的!竟然出自我自己的兒子之口,”父親說道,“這種犀利言辭應該得到何種懲罰呢?我想想看——”

“別別——”

但已經晚了。父親把阿珂斯向後一甩,讓他滑下去,抓住他的兩個腳踝,讓他頭朝下地蕩來蕩去。阿珂斯連忙拉住自己的襯衣和夾克,卻忍不住大笑起來。奧瑟把他放低,直到安全地貼近地面了才松開手。

“叫你口無遮攔,長點兒記性!”父親湊近他說道。

“口無遮攔讓您頭昏腦漲了嗎?”阿珂斯說著,無辜地沖他眨眨眼睛。

“沒錯,”奧瑟咧嘴一笑,“芳信快樂。”

阿珂斯也笑了:“芳信快樂。”

§

那天夜裏他們撐到很晚,埃加和歐力都趴在餐廳的桌子上睡著了。母親把歐力抱到客廳裏的長沙發上安頓好,這些日子她有一半時間都是在這兒睡的;父親則叫醒了埃加。每個人都各回各屋去休息了,只剩下阿珂斯和母親。他們倆總是最後才睡的人。

母親打開墻上的影幕,上面顯示出議會的滾動新聞。議會由九個星國構成,它們都是星系裏最大的或是最重要的成員。嚴格意義上說,每個星國都是獨立存在的,但議會統理貿易、武器、交通及紛爭談判,在雜亂無序的宇宙中強制執行法律法規。議會新聞提及一個個星國:緹比斯的水資源短缺,歐爾葉的醫學新療法,皮塔軌道上拋錨的劫掠船只……

母親打開了一罐幹藥草。一開始,阿珂斯還以為她是要調制安神劑,好幫助他們早點兒入睡。但她走到壁櫥那裏,取下了放在頂層架子上的緘語花——那是不許孩子們亂動的。

“我想,今晚我們的課程應該算是特訓。”薩法說道。在阿珂斯的頭腦中,每當她教他關於冰花的東西,他就是這樣去認知的——是薩法,她的教名,而不是“老媽”。自打兩季前開始,她就開玩笑地把這種深夜釀花講習會稱為“課程”。但此刻她的聲音在阿珂斯聽來多了幾分嚴肅,很難說是以母親的身份在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