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廠公從良政觀(十八)(第3/3頁)

女官們並不清楚他與承元帝之間的恩恩怨怨,以為他承沐皇恩日日在禦書房隨侍,便是承元帝有意圈養的孌童。

乾坤殿女官為討好承元帝,曾私下在他飯食裏下過。若非姬贏那日積食,將飯食賜給旁人,只怕如今他早已淪為承元帝禁臠。

是以手腕觸及這盒不幹不凈的東西,姬贏薄怒之下險些揮袖將其甩開。

“小九,你可別任性!”五皇女扯住他袖子,穩穩按住快要滑至桌下的錦盒溫聲規勸,“你冷落霄正君的事,京城之中已經四處傳開。你治一治霄正君那不近人情的臭脾氣也無妨,可你想想,與你同爭儲君之位的大皇兄已經後繼有人,姬贏閹賊膝下無子無女,萬一他心血來潮扶持個傀儡皇帝上位,因你無子便推舉大皇兄登基……這可如何是好?五姐知你早有打算,可朝堂之事風雲變幻,誰又說得準往後會生出什麽枝節?”

五皇女擡手撫平她常服褶皺,頗為滿意道:“平日看你就只穿玄色朝服,沉悶得活像個老婦,如今總算開竅曉得該怎麽打扮。你從前為了霄正君尋死覓活,誰勸你也不聽……我給你的這些冊子務必好好鉆研,你是朝華殿的主子,本應將他牢牢攥在手心磋磨,可不能再讓他作威作福拿捏你。”

她匆匆提點幾句,因擔心皇城宵禁過早落鎖,五皇女略坐一盞茶功夫,隨即領著侍從出宮。

瑤綺差使幾個侍女將茶點端下去,上前捧起桌案上那幾本圖冊,耳根緋紅,垂著頭謹慎請示:“正君的傷還未養好,殿下可要宣他侍夜?”

姬贏陰晴不定的視線停在瑤綺面頰上頓了許久,瞳孔微微緊縮,陰沉眉宇烏雲密布,配著那骨節畢顯的青白指節,直把瑤綺看得腿腳哆嗦不住搖晃。

自打霄正君入宮,殿下幾乎從不輕易與人置氣。就是被姬贏刁難,也擔心將怒氣過給正君嚇住了他,便一直隱忍不發。

殿下最近這段時日非但情緒不穩,甚至狠心下令命侍衛杖責霄正君。

今夜初見她流露出如此兇狠眸光,瑤綺驚惶不安之余,亦疑心她為何無故性情大變。

不等她想出個究竟,殿下卻掐了把青筋爆凸的手背,凜然捏住香盒向她邁來,她突然擡袖將她懷中冊子打落於地。

殿下一腳踏住圖冊上旖旎非常的扉頁用力踩了踩,皓齒間冷冷擠出四個字:“拿去燒了!”

她這副惱羞成怒的模樣,絕非姑娘家初識此物時應有的羞澀之態。

幾年前三正君與書房伺候的侍女有了私情,巫山**之際猝然被三皇女當場活捉,殿下如今的神態,與三皇女當初一模一樣。

只是那三正君是真真正正給三皇女戴了綠帽子,而霄正君卻終日守在朝華殿裏,恪守宮規從不四處拈花惹草。

殿下這般震怒,卻仿佛認定正君與人私通,累得瑤綺不禁為霄正君捏了把汗。

君心素來難測,可一朝難測到這個地步,實屬少見。

姬贏懷揣香盒撇下瑤綺氣勢洶洶趕至書房,甬道兩側玳瑁宮燈由內侍次第燃起,燈心火焰騰騰灼燒的焦味混著牛油膩香,淺淺飄入鼻尖。

姬贏素手拉住門鈸,使力推動不得,幹脆一腳蹬開門扇。

門扇滾軸不堪重負,“吱呀”一聲顫顫浩浩蕩蕩旋開,他凝視手裏描繪細致的剔紅香盒,略微牽動僵滯嘴角,趁宮女點燈的功夫,懨懨將香盒往桌上一扔。

他斂袖坐在案前,桌上做工精巧的荷花瓷燈,源源不斷沁出斑駁暖光,姬贏無心翻看要件,沉郁目光不由自主牢牢定在那枚香盒上。

香盒通體赤紅如血,像極付靈嫣大婚那日,綿延盛京十裏的裊裊紅妝顏色。

鳳冠下的容顏姝色無雙,新婚嫁娘含羞隔著金簾,俏生生偷眼細瞧身前如意郎君。

她遠如青山的眉黛如攪不開的濃墨,凝朱檀櫻似咬吮不化的甜醉櫻桃,湊近沉淪似的細聞一口,呼吸間滿是遠勝葡萄佳釀的芬芳。

易霄才是與她正正經經拜過天地的夫君,才是這天下唯一能夠一親芳澤,打開她心扉衣結之人。

在他無數個帶傷獨眠的夜裏,她與易霄共飲合巹酒、與易霄被翻紅浪、與易霄共話巴山夜雨時,甚至為他畫過無數比今日還要栩栩如生的精致畫像。

他不自覺碰了碰那點燈火,直到指尖傳來刺骨的灼痛,才恍然驚醒。

姬贏攏攏一頭鴉青烏發,他熄滅一簇刺眼燈火,望著燭心跳躍的火焰自嘲自諷:“本座平白無故同她置什麽氣!她要與易霄恩愛纏.綿關本座何事!”

他打開香盒,眼皮擡也不擡將裏頭藏著的那枚藥丸,揚手丟進瓷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