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恩遠征隊能在首星的正中央被完全秘密地建立並派遣出征,這一直都讓許多人感到驚奇。不過,那些了解首星社會的人並不覺得這事多麽稀奇。我們現在的開放社會和首星長廊內那獨裁的東羅馬帝國式生活幾乎完全沒有共同之處。杜恩掌控了權力的工具——內閣、秘密警察(人們毫無柔情地稱他們為“媽咪寶貝”)、軍部以及最重要的休眠室,因此他完全有能力建造、復制十幾艘殖民飛船,並在其中載滿帝國精英,將他們派遣至遠離人類定居區域邊陲的迢遙終點。當然了,我們幾乎無需重復這一點:由一個人構想,並舍棄整個帝國出行的杜恩遠征隊,其對人類後帝國史的影響超出了任何一個單一事件。

——選自《艾伯納·杜恩:世界締造者》

作者:所羅馬·哈丁,6690,P145

霍普坐在一棵樹上,雙腿從樹枝上懸下來。他的手正在摸著樹木,一陣輕風撫亂了他的頭發。頭頂上,那顆仿造的太陽正以肉眼可辯的速度掠過拱頂上那片仿造的藍天。

在他下方,花園裏擠滿了數十個男男女女,過去的幾個小時裏,他們都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事實上,這段時間已經足夠那顆太陽以它匆匆忙忙的頻率升起、落下,而後再次升起。霍普很快就明白了,在這枝葉叢生的公園裏,每個人都是密謀集團的一分子。他熱切地捕捉每一點訊息:這個人死了,這個女人還沒被抓住,那個男人可能是叛徒,那個女人傷得很重但是活該。霍普一個名字也不認識,但是弄得懂他們更官方的身份。有的時他記起某個見鬼的議院副部長的名字,又或是這一類沒有意義的頭銜。就個人而言,他一個也不認識,除了阿蘭。他開始感激地意識到她在這密謀裏有多麽重要,因為事實上,幾乎每個人都談到她,並且滿腔敬意。

但是霍普很快就放棄了與人相識的任何機會。許多人都早已知道詹森是森卡的主要控制者之一,哪怕他被探針摧毀了精神,霍普依然是他的經紀人。更糟的是,霍普不是,並且從來不是密謀的一分子。而最糟的是,霍普仍然認為詹森是個正派的人類,並且錯誤地把這個觀點宣之於口。

現在他坐在一根樹枝上。沒人注意到他,因為長廊社會裏沒有人習慣向上看。他坐在那裏思考,想得越多,越不安、越痛苦。

他記得詹森,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他記得他是個囚犯。(可關押他的是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然而他想得最多的還是阿蘭。這很孩子氣(我已經幾世紀老了,他提醒自己),但是當阿蘭突然被這許多朋友哭泣著擁抱時,他還是覺得自己被冷落了(自哀自憐,該死,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允許自己這樣想了),他覺得自己變成了過去式。他們曾經一起規劃了逃跑路線,但是事實證明逃跑是不可能的。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她的一個朋友。他又想錯了。

(那幾十億用下半身思考的白癡只會向全息和夢裏的阿蘭·漢杜裏拋媚眼,而我和他們一樣糟糕。我真希望詹森打斷她另一根肋骨。該死的幼稚的想法,真是的。)

接著那些轉來轉去的人突然靜止了。太陽並沒有落下,但突然天黑了,也沒有星星出現。有一小會兒,整個房間伸手不見五指。霍普無所事事地想著,這是不是處決的第一步:花園,然後是黑暗,然後是毒氣。但是似乎不是。這樣做只需要一間無菌室,要這些樹木幹什麽?

黑暗剛剛降臨時,那片寂靜有如實質,不過它被漸漸響起的低語聲打破了。但是在這黑暗裏,沒有人移動,交談也很快無法進行下去了。

然後,突然間來了一道光。就在那湖的中央,有一個人站在水面上。霍普猛然一驚,一段記憶飛速掠過,那是他母親對他說過的一個聖經故事。但他很快認出了真人秀節目那明亮的色彩,再次放松下來。今天沒有謀殺也沒有奇跡,只有一點點科技。

湖上的人舉起了一只手,這裏再次一片靜默。然後聲音出現了,它輕柔又溫和,但充滿整個花園。霍普不得不敬佩這音響設備,它設計得非常好,給人一種無處不在的幻覺,卻沒有任何明顯的立體聲效果。

“我的名字是艾伯納·杜恩,歡迎來到我的花園。我希望你們在這裏感覺還舒適。”

霍普在枝條上不耐煩地動來動去。省掉廢話,夥計,直接上菜吧。

“從法爾·巴克不幸逝世以來,你們都在過去四十八小時內被逮捕了。允許我向你們確保一點:西蒙·雷普斯並沒有因為處心積慮的背叛而殺死他的朋友,他自己也是一個相當精妙的假象的犧牲者。然而,這不幸的事件卻產生了一個幸運的副效果。你們這個計劃很真誠但是很外行,計劃中的每個成員都以各種方式暴露了自己。有幾百人的直接反應是立刻背叛了他們的同志。不,別彼此張望——這樣的人全都被關在另一個地方。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那些試圖躲藏,或為了保護別人而投降的人,諸如此類。當然了,還有許多人和你們一樣忠誠,他們並不在這裏。這是因為我已經從最忠誠於密謀的群體中選擇了那些最具才智、最富創意、最靈巧、成績最令人難忘的人。精英,如果你們願意被這麽稱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