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醒來時,霍普·諾約克覺得又熱又虛弱。熱是因為復蘇系統總是讓他大汗淋漓,虛弱是因為過去的三百多年時間總歸讓他的身材有點走形。

他側過身,他的肚子也隨之慢慢地側了過來,讓人惡心地拍在了金屬床板上。他打了個嗝。

他問站在旁邊拿著海綿和毛巾的護士:“我怎麽能在睡了五年以後還打嗝?”

護士聳聳肩,開始把他揩幹凈。海綿像冰一樣,水沿著他的背冷颼颼地往下流。當護士不得不扶起他的肚子好擦拭汗津津的皺褶時,霍普隱約覺得有些羞恥(我得運動,我得規範飲食)。但是他知道他沒有時間運動,而食物的味道將會如此美妙,令人想不起節食。另外,僅在五周之內,他就有資格返回休眠室繼續睡上五年,或是睡到他的客戶歸來之時(不錯,煩就煩在這裏了)。

霍普起身,僵硬地走向掛著新衣服的鉤子。剛開始走路時,他感覺到身體的某個部位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還有難受的僵直感,而這個部位本來不應該讓他覺得疼痛。難道他在森卡休眠期裏得了痔瘡?

“不好意思。”他對護士說道,後者立刻轉身離開了。護士必須對休眠者恭順服從,不過有了森卡使用特權,諂媚只是一個很小的代價,哪怕護士們的森卡休眠頻率只是微不足道的兩年蘇醒期搭配一年休眠期。

霍普伸手摸到自己後面,找到了他難受的源頭。那是一小片紙,被他蘇醒時的汗水浸透了。上面是霍普自己手寫的短消息:

“有人想殺死詹森。必須發出警告。”

見鬼,這是什麽意思?他在這紙條中尋找隱含的線索,可是什麽也沒找到。它就是那種放在休眠床邊、用來滿足那些妄想狂的普通紙條。他們深信,在自己的大腦被錄制完畢到森卡流進血管清空記憶之前的這段間隔裏,他們能想起某些生死攸關的事情。這些紙條被稱為記憶片,霍普之前從來沒用過。

現在他用了(這真的是我的筆跡嗎),不僅如此,他還費勁地把它放到了一個相當隱密的部位,只不過有點不莊重。

顯然,他在寫它時認為它至關重要。

但如果真的有人密謀殺害詹森·沃辛(也就是本人的飯票),見鬼,那他是怎麽在記憶錄制和注射森卡的間隙發現這一點的?除了護士外,任何人進入灌錄間都是絕對違法的,這寫在合同上——這是帝國法律,老天,忘了合同吧。

誰會想要殺死詹森·沃辛,他可是帝國最成功的星艦飛行員,還不用說是商業史上五個最暢銷真人秀節目的明星(我把這男孩打造成了明星,沒有經紀人他什麽也不是)。殺了他不僅會損害帝國的戰爭利益,打擊士氣,還會讓粉絲們哀傷不已……

說到戰爭利益,現在的戰況如何了?霍普走到掛在墻上的歷史板前面。這裏有一份給他的五年總結,它標志著他高等級的森卡標準,這個事實令他很驕傲。基本上都是好消息。帝國依然牢不可破,總歸是有勝有敗,不過戰火離家鄉很遠。

接著,在穿衣服時,霍普像以往一樣實際地檢視了八卦版,在這有趣的五分鐘裏,他看了看自己休眠時都發生了什麽。當然了,上面的大部分人他都沒見過,他們的森卡時間表從來沒有重疊過,所以他只能從頁面消息上了解他們的大膽行為。

戰鬥日程表顯示詹森在三天內就會回來。霍普掃了一眼墻上的日歷(他們從不費心在休眠室裏裝時鐘),意識到他蘇醒的時間幾乎提早了三個月。

該死。

好吧,它也可能提早三年,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他的薪水是詹森·沃辛所有收入的20%,相比於此,提早醒來真是一個非常小的代價。沒有詹森,霍普根本就用不到森卡。

有人想殺詹森?蠢貨。如果我找到他們,會把這些王八蛋撕碎。

登陸廳裏的煙剛剛排空,霍普就迎上了詹森。兩千米長的星艦總是能讓霍普喘不過氣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就是因為要爬的坡道太長了),同樣的,每次看到那負載著所有物資的傻呼呼的小管子,他也總是要大笑一番。看上去,人們似乎是在事後才想起來要把它貼在巨大的星際驅動器上。主次不分。用錘子釘繡花針。

在戰艦上方,巨大的主梁伸展開去支撐著屋頂,但現在,它在那高高的屋頂上看著就像一條漂亮的緞帶。在包裹整顆首星的金屬屋頂上,只有這裏,只有這星艦船塢的屋頂上有那些巨大的門扉。

霍普看著這一切,此時在看台遙遠的下方,出入口打開了,人群如潮水般湧入。詹森的抵達在首星是大新聞。霍普看著人群填滿船塢基部附近的所有空間,再次怨恨起來。在詹森抵達時收取入場費讓他賺了一筆錢,但是他的一些競爭對手竟然說服了政府,稱就進入政府公共設施收取費用是違法的,他們甚至迫使霍普將之前賺的錢都退了回去。這些人支持的飛行員沒有那麽受歡迎,這些窮光蛋都是該死的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