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掘進 16 第一地堡

布拉瓦警長的第七次輪崗眼看著就要結束了,只剩下三次輪崗了。只消再熬上三次,看幾本早已看過多遍,紙張都已泛黃甚至脫落的小說;只消在乒乓球桌上,再橫掃上三個副手——每一次輪崗都會換上一個新副手——告訴他們以後老子再也不玩了;只消再吃上三次同樣的飯菜,再看三次同樣的電影,每天清晨醒來時照舊去迎接那些日復一日的寡淡事務。再三次輪崗,他可以的。

這位第一地堡安全部門的頭兒,此刻正計算著自己離崗退休的日子。讓一切波瀾不驚,正是他的座右銘。無所事事其實挺好,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像香草甜美的滋味。站在一口打開的冷凍棺前,看著棺蓋上那些幹涸的血漬,他嘴裏找不到香草的味道,只剩下惡心。

史蒂文斯副隊長手上的相機閃出一道刺眼的強光,而這時候,另一位年輕人也正朝艙內拍了一張。屍體幾小時前便已被搬走。當時,一名醫師正在擦拭隔壁的冷凍棺,無意間發現這邊棺蓋上有血跡。不過,等到他回過神來時,那血跡已幾乎被他擦掉一半了。此刻,布拉瓦正研究著那醫師手中的抹布所留下的痕跡,又呷了一口苦咖啡。

他手中的杯子早已失去了溫度。都是這冷凍室中的冷氣鬧的鬼。布拉瓦討厭下到這種鬼地方,討厭一絲不掛地從那地方醒過來,討厭被送到這兒強制入眠,更討厭這地方對他手中咖啡的影響。他又啜了一口。再有三次輪崗,他就可以退休了,愛怎樣就怎樣吧。沒人會想那麽遠,所有人通常都只會考慮到下一次輪崗。

史蒂文斯放下手中的相機,朝著出口處點了點頭:“達西回來了,頭兒。”

兩名警官一起注視著達西,只見這名夜班警衛正穿過擺滿冷凍棺的大廳走來。當天早上,是達西第一個趕到現場,然後才叫醒了副警長史蒂文斯,後者又喚醒了他的頂頭上司。隨後,達西婉拒了讓他去睡上一會兒的命令,跟著那具屍體去了醫務室,並自告奮勇留下來等待檢測結果,好讓兩位上司前往犯罪現場。此刻,他正一邊走著,一邊揮動著手中的一張紙,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我真受不了這家夥。”史蒂文斯悄聲對自己的長官嘀咕道。

布拉瓦不置可否地呷了一口咖啡,看著他的夜班警衛越走越近。達西年輕——還不到三十——留一頭金發,臉上永遠掛著憨厚的笑容。典型的菜鳥警員,就是所有警隊都喜歡將其安排上夜班的那種。夜裏是任何罪惡都有可能發生的時候,這樣的安排有些不合邏輯,但卻是傳統。當罪惡橫行時,為你贏得一段香甜睡眠的不是別的,正是經驗。

“你們都不知道我拿到了什麽。”達西在二十步開外便迫不及待地說道。

“你拿到了匹配結果,”布拉瓦幹巴巴地說道,“蓋子上的血和棺內的血是匹配的。”他差點補充說達西最沒可能拿到的,便是一杯熱咖啡,無論是給他自己還是給史蒂文斯。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達西明顯有些沉不住氣,“您怎麽知道的?”他呼呼喘了幾口氣,將報告遞了過來。

“因為這報告讓你很激動,”布拉瓦說著,接過了那張紙,“你大老遠就把這玩意兒舉在空中揮來揮去,傻子都知道你有話要說。這東西,也只有律師和陪審團才會為它興奮成這副德性。”“還有新兵蛋子。”他很想補充上這麽一句。他不知道達西之前是幹什麽的,但這不是警察分內的事。瞥了一眼手中的報告,布拉瓦看到了一份標準的DNA比對表,只見一欄欄數據相互對照,匹配之處還有線條連接。數據庫中關於這口冷凍棺內的DNA數據,同棺蓋上的血樣完全吻合。

“哦,還有不少。”達西說。這名夜班警衛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從電梯處一路跑回大廳的。“很多。”

“我覺得這事已經有眉目了,”史蒂文斯自信滿滿地朝著打開的冷凍棺點了點頭說,“這地方發生了一樁謀殺,這一點已是最明顯不過。首先——”

“不是謀殺。”達西插話道。

“給副警長一個機會,”布拉瓦舉起了他的杯子,說道,“他已經看了好幾個小時了。”

達西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但最終還是把它咽了下去。他疲憊不堪,搓了搓臉頰,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沒錯。”史蒂文斯用相機指了指那口冷凍棺,“棺蓋上的血跡,意味著打鬥是從外面開始的。咱們在裏邊發現的那個人,肯定是在打鬥過後才被殺手打倒的——所以棺蓋上會有血。然後,他被扔進了自己的冷凍棺。他雙手被綁,但是在手腕上我沒有發現任何勒痕,也沒有其他反抗痕跡,我估計是被人用槍指著。他胸口曾中過一槍。”史蒂文斯指了指棺蓋內側那些呈條狀及點狀分布的血跡。“這地方還有一些血跡,證明受害者曾坐起來過。不過從血跡上推斷,棺蓋應該是立刻被蓋上了。而這血跡的顏色則告訴我,這事很有可能發生在咱們值班期間,肯定不出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