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刺殺 27春天的蒲公英(第4/5頁)

“你回來了。”我說。

“直到昨天,奧裏利烏斯才允許我離開凱匹特,順便說一句,他要我告訴你,他不能永遠裝作在給你看病,你得接電話。”皮塔說。

他看上去很好。雖然人很清瘦,身上也和我一樣布滿了燒傷疤痕,但他眼神裏的痛苦和憂愁已經消散。當他把我扶進屋子時,眉頭卻微蹙著。我無意中把遮住眼睛的頭發拂開,卻發現我的頭發成了雞窩。我馬上又自我保護似的問:“你在幹嗎?”

“我今早去了林子裏,挖了這些。為了她。我想可以把這些小樹種在房子邊上。”他說。

我看著那些花木,根上還帶著土塊。一想到玫瑰花這幾個字,我呼吸立刻急促起來。我正要拿惡毒的話去罵皮塔,可我突然想起了這種植物的名稱。那不是普通的花,而是櫻草花,波麗姆的名字正是取自這花。我對皮塔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話,然後趕緊進屋,把門鎖上。可那邪惡的東西不在屋子外面,而在裏面。我虛弱又焦慮,渾身發抖。我趕快上樓,上到最後一個台階時腳底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我強迫自己站起來,然後進了自己的房間。那股味道很淡,但仍飄散在屋子裏。它還在那,那朵白玫瑰夾在一堆幹花裏,雖然花瓣已經幹枯,但斯諾的花房培育出的這朵花仍帶著那股不自然的芳香。我抓住花瓶,跌跌撞撞地走到廚房,把那堆幹花扔到了炭火裏。當花朵燃燒時,藍色的火苗包裹住了那朵玫瑰,把它吞沒,繼而化為灰燼,接著我把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回到樓上,我把臥室所有的窗戶都打開,好把斯諾留下的氣味通通放出去。可那股味始終難以去除,仍留在我的衣服上、毛孔裏。於是我脫掉了衣服,像撲克牌那麽大的一塊塊脫落的皮膚粘在衣服上。我不敢照鏡子,而是徑直走到浴室,使勁沖洗著自己的頭發、身體、嘴巴,好擺脫掉那股味道。直到身體都搓紅了,輕微有些刺痛,我才罷手。我穿上了幹凈的衣服。又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梳頭發。這時格雷西·塞打開門,進了屋子。在她做早飯的時候,我把脫下的衣服都扔到了火裏,又用剪刀修剪了指甲。

我一邊吃雞蛋,一邊問格雷西·塞:“蓋爾去哪裏了?”

“二區。他在那有份挺露臉的工作,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她說。

我琢磨著她話裏的味道,本以為會激起我內心的氣憤、嫉恨或渴望,但我感覺到的只是一份釋然。

“我要去打獵。”我說。

“好啊,給午餐來點野味也挺不錯。”她說。

我帶好弓箭就出發了,準備從“牧場”那邊出去。快到廣場時,我看到很多人戴著口罩手套,正在掏挖積雪下面的東西,旁邊是馬拉的車。一輛馬車停在市長家的舊址前。我認出來那是索姆,蓋爾的工友,他不時地用一塊布在擦頭上的汗。我記得曾在十三區見過他,那他肯定是回來了。他對我熱情問候,我也鼓起勇氣來問他:“他們在那裏找到什麽人了嗎?”

“全家人,還有兩個在家裏幹活的人。”索姆告訴我。

馬奇,那個文靜、善良、勇敢的女孩,那個送給我胸針的女孩,我的名字便是由她的胸針而來。我難抑心中的悲憤,我不知道今晚她會不會來到我的夢裏,把一鍬鍬的灰土倒在我的嘴裏。“我原以為他是市長就……”

“市長的頭銜也沒讓他沾上什麽光。”索姆說。

我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不敢看車子裏裝的東西。包括“夾縫地帶”在內的整個城鎮都是一個樣子,都在掏挖死者。當我經過原來的家時,路上的馬車多了起來。“牧場”已經不見了,或者說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那裏挖了一個深坑,裏面擺滿了屍骨,這是一個可以埋許多人的大墳墓。我繞過大坑,在通常進入林子的地方鉆了進去。這回不會有事了,隔離網已經不再通電了,上面支著很多樹枝,以便擋住那些食肉動物。老習慣不容易改,我還想去湖邊,可我身體太虛弱了,連平常和蓋爾約會的地方都差點沒有走到。我坐在當時克蕾西達給我們拍錄像的地方,沒有他在身邊,這裏顯得空蕩蕩的。有幾次,我閉上眼睛,數到十,希望他會像以前一樣悄聲無息地出現在我面前。可我又不得不提醒自己,蓋爾正在二區從事一項很露臉的工作,也許正在親吻另一個女孩的嘴唇。

現在已經到了初春,要是在過去,這是凱特尼斯最喜歡的天氣。林木在經歷了漫長的冬季後,漸漸蘇醒,剛才因著櫻草花而迸發出的熱情與力量現在已消耗殆盡。等我走回到隔離網時,已是疲倦乏力,頭暈目眩。索姆不得不用他裝死人的車子把我送回家,然後扶我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躺在沙發上,我看到灰塵在午後一道道稀薄的陽光下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