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刺殺 27春天的蒲公英(第3/5頁)

我們在三區稍作停留,普魯塔什在那裏下了飛機。他將在那裏和比特見面,討論廣播系統的技術更新問題。他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是,“常聯系,別讓大家成了陌生人。”

我們再次起飛之後,我看著黑密斯,“哦,你幹嗎也要回到十二區?”

“在凱匹特,他們好像也沒有適合我的位置。”他說。

一開始,他這麽說我也沒多想。可是,過了會兒,我開始疑心他為什麽這麽說。黑密斯又沒有刺殺任何人,他應該哪裏都可以去。他要回到十二區,那是因為他接到了有關命令。“你必須要照看我,對吧?做我的指導老師?”他聳聳肩。這下我明白了,“我媽媽不回來了吧?”

“是的。”他說。他從夾克兜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我。我凝視著信封上娟秀整潔的字體。“四區要新建一家醫院,她要去參加援建工作。她要你一到家就給她打電話。”我的手指在那優雅的斜體字下面劃過。“她為什麽不回來,你是知道的。”是的,我知道為什麽。因為在十二區的廢墟裏,承載著太多有關爸爸和波麗姆的痛苦回憶,令她不能忍受。她不回來顯然不是因為我。“你想知道還有誰不能回來嗎?”

“不,我寧願到知道時,來個意外。”我說。

就像一個好的指導老師,黑密斯哄著我吃了一個三明治,然後,一路上他都裝作他以為我已經睡著了。他在各個包廂串來串去,把所有的酒都揣在他的袋子裏。我們到達勝利者村的綠色草坪上時,已經到了晚上。勝利者村有一半的房子裏都亮起了燈,包括黑密斯家和我家,但皮塔的家卻沒有光亮。有人已經在廚房生起了火。我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手裏仍捏著媽媽的信。

“好了,明天見。”黑密斯說。

隨著酒瓶子的叮叮當當的聲音,黑密斯走遠了。在他走遠後我低聲說了一句,“我看是見不著。”

我坐在椅子上不願意動。屋子裏冰冷、昏暗,而且空蕩蕩的。我拽過一條舊圍巾披在身上,盯著面前的火苗。就那樣睡著了。醒來時,已經到了早晨,我聽到格雷西·塞在火爐邊忙碌的聲音。她給我做了煎雞蛋、土司,然後坐在旁邊看著我吃完。我們倆都沒說多少話。她的小孫女自顧自地玩著,從我媽媽的編織籃裏拿出一個鮮艷的藍色線球在玩。格雷西·塞讓她把線球放回去,我說讓她玩吧。這屋子裏已經沒有會織毛衣的人了。吃完早飯,格雷西·塞收拾了碗碟,就離開了。但是到了中午,她又來給我弄午飯,讓我吃了。我不知道她僅僅是出於鄰居的關心,還是政府給她開了支,但她每天兩次都會來。她做飯,我吃飯。我試圖想出下一步該幹什麽,現在我可以自我了斷,已經沒有障礙了。可我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麽。

有時,電話響個不停,可我從來不接。黑密斯再也沒露過面。也許他改變了主意,離開了,可我懷疑他只是喝醉了。除了格雷西·塞和她的小孫女,再也沒有其他人來了。對我來說,在經過幾個月與世隔絕的生活之後,屋子裏僅有她們倆就足夠熱鬧了。

“今天真有點春天的味道了,你應該出去走走。去打獵。”她說。

除了幾步之外的小浴室,我還從來沒走出過這屋子,甚至沒走出過廚房。我身上還穿著離開凱匹特時的衣服。我就那麽一直坐在壁爐邊,看著壁爐架上漸漸堆積起來的、從未打開的信件。“我沒有弓箭。”

“去客廳找找。”她說。

她離開後,我本想到客廳去,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幾個小時之後,我還是去了。我穿著襪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免得驚醒了鬼魂。在我和斯諾喝過茶的書房桌子上,我看到一個盒子,裏面放著爸爸打獵時穿的夾克、家傳的植物書、爸爸媽媽的結婚照、在競技場時黑密斯送來的插管、皮塔送給我的紀念掛墜、在十二區著火的那晚蓋爾搶救出來的兩張弓和箭袋。我穿上爸爸的夾克,其他東西都沒動。後來我就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著了。噩夢也接踵而至,我躺在一個很深的墳墓裏,每一個我叫得上名字的死人都來了,他們把一鍬鍬的灰土倒在我身上。我認識的死人那麽多,因此夢也特別長。我被埋得越深,就越喘不上氣來。我想喊,求他們停下來,可灰土卻填滿了我的嘴和鼻子,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同時一鍬鍬的灰土還是不停地落下來……

我從夢中驚醒。昏黃的晨曦已經從百葉窗的縫隙裏透射進來。鐵鍬鏟土的聲音猶在我耳畔回響,夢還沒完全醒,我就穿過大廳,跑出前門,繞著屋子轉了一大圈,此時已經十分肯定我可以對著那些死人大聲喊叫了。當我看到他時,猛然停住了腳步。他的臉因為一直在窗下挖土而顯得紅撲撲的。在手推車裏,橫七豎八地放著五株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