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白衣跨馬入蘆花

王安風的神色微凝,雙瞳當中神光暗蘊,目力驟提,仔細掃了數遍,仍未能察覺到分毫的異樣之處。

他氣息感應極為敏銳,所見宗師也不止一次,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人物,出現時候仿佛一腳踏下千重雲霧,威勢煊赫,離開時卻又輕描淡寫,忍不住回身看向鴻落羽,道:

“三師父,她……”

鴻落羽搖頭嘿然笑道:

“不要問,問也不知道。”

“陰陽家自古以來多出方士之流,占蔔兇吉是強項,修行到了這一步,就是生出些別異於武道的本領也是正常,至於那血光之災……”

神偷不屑冷笑,道:

“我等能夠走到現在,誰沒有遇到過血光之災?就連那老藥罐,手下沾的血何曾少過了?既然走江湖,左右身旁刀光劍影不才是正常?神神叨叨的老貨,我跟你說,小瘋子,千萬不要管她。”

“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當真遇上了……”

王安風右手撫劍,平靜道:

“拔劍便是。”

鴻落羽撫掌大笑。

往前踏出十三步,天地之間重新歸於明朗,王安風回身去看,卻發現自己和鴻落羽方才走了二十余步的距離,也只是看看走出酒旗之下五步。

酒館掌櫃連連嘆息咕噥著說今日生意不好。

兩側人群不說熙熙攘攘,也不在少數。

王安風收回視線。

方才那一片嫩綠色柳葉落在地上,被風卷起,飄落在道路一側小河,泛起淡淡漣漪。

陰陽家……

王安風心中感慨。

諸子百家中,陰陽家不過只是九流十家之一,甚至勢力一直不強,只堪堪與名家這等頗為示弱的流派相仿,竟已經有如此奧妙非凡的仙人手段,那三教之首,又是如何厲害?

據稱陰陽一脈從五百年前別離於道門,先是以道門分支自稱,之後更是分道揚鑣,聲望反倒漸落。

當年諸國紛爭,道門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作大聖之篇十余萬言,為當年道門門主推崇。

盛贊其為‘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推而遠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聲望一時隆重,得享百年而終。

其所專研陰陽五行之說,卻於五百年間漸漸為三教吸收兼並,逐漸沒落,當代陰陽家之主是在二十四歲那年接過了金繩玉鎖和那柄兩儀劍,不通武學,卻能夠坐得穩當,可見其人才凋零。

直到二十年前七國亂戰,其以陰陽之術,占吉蔔兇,帶著三萬余人橫穿戰場抵達大秦天京城,沒有折損一人,方才聲名大噪,先皇遣人親迎入宮,講述天地五行之術,辯駁群臣,近啞口無言。

後七日間,儒墨道三教有隱於山川世俗者入京,和那為年紀只夠做他們孫女的年輕陰陽家之主辯論七日夜,那位方才二十八歲的女子三戰皆平,天下卻無人敢於小看。

當時與其辯駁的大儒自以為不如,正衣冠以送。

可是據傳當朝老尚書卻曾在私下裏說過,陰陽家高深處彌高,足以和三教比肩,可卻難以入門,更難以精通,常人一生歲月蹉跎,未必能夠弄得清楚,是一人的道理,一人的學說,而非天下的學說,非眾生的道理。

當年因為騶衍橫空出世,而今因王觀蟬而中興。

三教代代皆有大才,不至於青黃不接,而陰陽家五百年方有聖人出,今次大興,怕是等不到五百年時間,便將如同諸子百家中許多流派,漸漸消亡。

除非能尋一處僻壤之地,定鼎教化,無人能與其相爭。

若是其余人如此說,恐怕會被整個天下嘲弄,自詡為白衣卿相的讀書人從不憚於將心中不忿訴諸筆端,可是說這話的那一位實在是德高望重,三朝元老。

朝廷中那些清貴的位子上,往上數都能和他有千絲萬縷,說也說不清楚的關系,而數次事實的變化已經證明了這位老先生眼力之精準,他們如何能說,如何敢說。

在宛陵城中饒了極大的一個圈子,王安風才又回到了客棧當中,現在這邊兒行人少了許多,大多都是去梅家前面看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場面了。

往日裏只是見到那些個紈絝少爺們欺負別人,哪裏見到過他們被揍得鼻青臉腫,排成一排背著荊條學古書上的負荊請罪?這可是頂頂好的戲碼,比城樓戲台上戲班子的幾場大戲都來得精彩。

竺雲夢躲在人群中,以折扇擋住自己大半面龐,一雙如玉般的眸子看著那些跪在梅家大門前面的紈絝子弟,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便能夠看得出好幾位城中出了名的紈絝。

一個個果然像是自家侍女說的那樣,鼻青臉腫,淒慘無比。那小侍女約莫看出了小姐心情不錯,湊上前去,笑嘻嘻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