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閘門(第2/3頁)

“我忘記了,”傅遊年對他說,“公司開會。”

郁奚覺得他說的是謊話,又沒有證據可以拿來戳穿他。

他們去附近的餐廳坐著吃了點宵夜。

郁奚沒什麽胃口,他又很久沒能好好地吃一頓飯,每次吃完之後都會再吐掉,醫生也沒有辦法,除非給他停掉化療,不然很難完全改善,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於是只能隔三差五給他輸一點營養液。

“你吃這個蟹黃包。”郁奚自己不吃,在旁邊一直給傅遊年夾,然後撐著下巴看著他吃飯。

傅遊年看他給自己堆了滿滿一碗,都快溢出來了,笑了笑,說:“討不討厭。”

“不討厭。”郁奚夾了一塊魚,仔細地拿筷尖挑出刺,又把碟子推到傅遊年那邊。

“你要早點回家去睡覺,”郁奚在旁邊小聲念叨,“喝了酒不可以自己開車,晚上也記得吃飯。”

傅遊年停下筷子,問他,“我記不住這麽多,怎麽辦?”

“……記不住我也沒有辦法。”郁奚指尖微縮,攥了一下桌布。

郁奚一直沒怎麽動筷子,他勉強吃了幾口,感覺又有點想吐,趕緊停下來沒有再吃。

傅遊年味如嚼蠟地吃了一頓飯。

出了餐廳後,他又牽著郁奚的手送他回家。

郁奚不許他在樓下待著,傅遊年只好離開,臨走前郁奚往他手心裏塞了個什麽東西,像是小紙條。傅遊年上車後展開看,發現是郁奚從剛才那家餐廳撕的便簽,上面寫了幾行字。

少喝酒。

記得吃飯。

早點睡覺。

言簡意賅,充滿了直男氣息,就差在底下寫個多喝熱水。

但末尾落款畫了條圓滾滾的小金魚,一下子顯得天真又傻氣。

傅遊年看著笑了一會兒,把便簽貼到車上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後按了按微酸的眼眶。

郁奚病了這麽久,從冬天開始,已經快要到初夏。

離醫生說的半年只差不到兩個月。

連郁老爺子也覺得沒什麽希望了,不再每天催著郁奚快點去輸液,或者到醫院治療,而是隨著他的心意,看他想去什麽地方,想做什麽事,都不攔著他。

郁奚感覺到了那種縱容,但他還是每天按時按點地去醫院,一粒藥也沒有落下。

哪怕胃裏一直反酸,長年累月服用的藥物讓他還有點肝疼。

傅遊年給他發消息的次數也漸漸地減少,差不多每天只有早中晚才會給他發零星的幾句話,不會再像前段時間那樣,經常一下子給他發很多條。

這個月月底,郁奚又得去住院。

傅遊年陪他去辦了住院手續。

郁奚其實有點想讓傅遊年陪他在這裏待一晚上,他現在的每一天都過得很漫長,覺得上次住院像是很久遠的事,躺在病床上,聞到空氣裏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感覺有些不習慣,病房裏蒼白的顏色也很刺目。

但他不能開口。

傅遊年也沒有主動留下來陪他,等到傍晚跟他一起吃完飯,就回了家。

郁奚在想該什麽時候跟傅遊年提分手。

又怕傅遊年還是不答應。

他現在也懶得動了,不像剛開始住院的那個時候,還會每天拉著傅遊年要出去走走。

連躺著都覺得費力氣,渾身燥熱,呼吸都是滾燙的,血液像巖漿一樣順著他的血管蔓延流淌,燒得他都沒法觸碰自己的皮膚,五臟六腑都要燒穿了,像是往外淌著血,溢滿了整個腹腔和胸腔。

一整天裏都沒有幾個小時是完全清醒的。

睜開眼時偶爾看到傅遊年在,偶爾又不在。

身旁的腳步聲來來去去,但他聽起來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膜,分辨不出到底是誰。

他頭一次體會到,原來死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下午又去做了骨穿,現階段化療後一般隔十幾天左右就需要再做一次骨穿,觀察療效,每次做完,對郁奚來說又得將近一周時間才能恢復,於是幾乎是沒法中斷的痛苦。

他一個人慢慢地往病房走,看到有醫生和護士腳步匆忙地進了走廊拐角的那間病房,就遠遠地停下腳步看了一眼。

好像是在搶救,隱約聽到‘並發症’這樣的字眼。

在那個病人被推去手術室時,郁奚偶然看到了他緊閉的雙眼和顏色灰白的臉,口中還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溢著血。

傅遊年等醫生開了單子,繳費後又去買了晚飯,才回病房找郁奚。

郁奚還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昏沉。

傅遊年發現他睡得越來越久了,醫生說讓他帶郁奚出去稍微走走,曬一下太陽,但是他也很難等到郁奚清醒。

“先起來吃點東西,”傅遊年俯身摸了摸他微熱的臉頰,拉著他瘦骨伶仃的手腕,說,“待會兒再睡,不然晚上要睡不著了。”

郁奚沒有聽見,連眼睫都沒有一點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