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很想你

傅遊年真的好幾天沒有來醫院。

頭一天沒來的時候,郁奚以為他第二天會來,但是坐在落地窗邊等著,看著天色漸漸昏暗,路燈接二連三亮了起來,醫院門口也沒有拐進來熟悉的那輛車。

那天晚上他翻來覆去沒睡著。

但平常他總是昏睡,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好像前幾天還在穿著很厚實的羽絨外套,一轉眼就開始變得悶熱,而他竟然還活著。

郁奚有時候都厭惡自己沒來由的頑強生命力。

這段時間輸液頻繁,他的皮膚又容易留淤青,手背上整片都是青紫的痕跡,還有細小的針孔,護士來給他輸液時,都找不到可以再下針的地方,只能換到另一只手先輸幾天。

郁奚有時靠坐在床邊,數著藥盒裏花花綠綠的顆粒,是真的一粒也吃不下了。

他一直在等,等傅遊年再也不會來看他,不會聯系他,到時候他就把這些東西全都倒掉,再扯掉手背上的輸液針,他會離開這個蒼白冰冷的地方,到死都不想再踏進來一步。

可傅遊年還是時不時地給他發消息。

大多數時候都是閑聊,偶爾還會很幼稚地找他告狀。

[傅遊年]:[圖片][圖片]

[傅遊年]:晚上只能吃這些。

郁奚看著那幾張照片,沒有理他。

是一份做得潦草的低脂餐,一眼看過去都是西藍花和小番茄,鋪滿了多半個餐盒,連一點雞胸肉或者沙拉都沒有,分量好像也不多。

傅遊年等不到回復也不氣餒,還接著給他發。

[傅遊年]:被導演罵了。

[傅遊年]:[鹹魚癱倒.jpg]

郁奚剛拿起水杯抿了一點溫水,看到傅遊年發來的消息,一時沒忍住,差點笑嗆到。

[。]:你不要偷我的表情包。

[傅遊年]:[郁郁寡歡.jpg]

郁奚一邊笑,一邊點開轉賬,給他發了個一千塊的紅包。

[。]:你可以自己去買點東西吃。

傅遊年已收取了你的紅包。

[傅遊年]:[親親.jpg]

郁奚指尖往上翻著傅遊年發給他的消息。

幾乎有點恨他了。

他放下了手機,在病床上躺了半個多小時,最終還是坐起身,拉開抽屜翻出了那份差點直接丟掉的藥,就著水一粒粒地全都服下,唇齒間都是苦澀的藥味,還有藥粒上裹的那層糖衣,甜到讓人發膩作嘔的味道。

怎麽喝水都壓不下去。

有時候哪怕喝了安眠藥,睡著以後還是會做夢。

覺得自己變成了浩瀚無盡的夜空裏,一顆再寂靜不過的星子。

不知道還要這樣等多久。

郁奚偷偷地藏了一點安眠藥,裝在一個空的維生素瓶子裏,他很早以前就在攢,到現在差不多攢了多半瓶,拿著手裏還有點沉甸甸的。

傍晚輸完了液,他就拿著那個瓶子,一個人坐在醫院的走廊裏。

看著旁邊的人來來去去地走,忽然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他的父母去世應該還沒有太久,他總以為他們會來接他,每天到了傍晚,就坐在福利院門口的台階上等,冬天也要待在那裏,隔著一道鎖得很嚴的鐵柵欄門。

但他又總是誰都等不到,好像他期待的都不會來,就像他明明已經要熬不下去了,卻又不能死。

手機在掌心裏響了幾聲,郁奚過了幾秒才回過神,按亮屏幕。

[傅遊年]:寶貝,我晚上要拍一場戲,很快就能結束,然後去找你好不好?

[。]:很晚的話就別過來了。

[傅遊年]:想見你。

郁奚沒有回復他,直到手機屏幕自動暗下,天色也逐漸黯淡,終於這個角落被一片漆黑淹沒,走廊裏的白熾燈驟然亮起,他緊繃的肩背才放松下去。

他站起身,指尖拎著那瓶藥,找了個口罩戴上,隨便走了走。

路過問診台附近,聽到有個病人在跟保潔阿姨聊天。

“我十多年前就在這兒做的手術,現在是復發了,才又過來。”那個病人壓低了聲音跟保潔說,“當時是鬧得真慘,醫院壓了消息都沒用,那個小孩病房裏還住著幾個人,都快被嚇死了,哪兒見過那樣自殺的。”

“就記得那一床血,噴得到處都是,”保潔搖了搖頭,“他哥還是個明星吧,那會兒沒印象,現在成天電視上看見。”

郁奚隱約聽到傅遊年的名字,蹙了下眉。

看到有人經過,她們就沒有再聊,該下班的收拾東西下班,該回病房就回了病房。

郁奚上網搜了搜,只零星搜到幾條消息,捕風捉影地說傅遊年的弟弟是自殺死的。

當時傅遊年拍的第一部 電影還沒有拿獎,並沒有太多媒體關注他,郁奚再往下翻,就什麽都沒有了。

不知道真假。

但在回病房的路上,他還是隨手把那瓶攢了幾個月的藥丟到了走廊拐角的垃圾桶裏。

[。]: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