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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個男兒郎啊……”他看到了穿長衫的我,站在月光竹影中微微一笑。

“失望了?黃金百兩冤枉錢白花了吧!還搭上了這塊心愛的玉佩,我都替你不值。”我掏出那塊蓬萊古玉,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胡說。”他佯作嗔怒,“黃金百兩不過是浮雲糞土,那塊玉佩也只是我一點小心意,這都比不上紫弦你的琴技啊!”

“那我們這算是什麽?我也是你的門客麽,主人?”

“你與他們不同。”他搖頭說,“他們大部分看似都是這城裏的閑人,卻都有各自的用處,就算是雞鳴狗盜之徒,在節骨眼上也能發揮自己的作用,成就我的大事!”

“公子的大事?我看你也挺有錢的了,難不成還想當皇帝呀?”

“在下對金錢權柄並無任何眷戀。”項伯言正色道,“伯言只願不負我一生所學,救國救民,讓我四萬萬炎黃子孫不再受列強的欺侮!為此目的,就算是毀家紓難又有何妨?”

“我逗你的啦……”我被他的凜凜正氣震住了,沒想到一個看似紈絝的公子哥,竟然還有這樣的抱負。

“你剛才說的是你的門客,那我呢?我到底算什麽?”

“只要你肯彈琴,一切都隨你。”他把琴放在我身邊,自己躺在了院子中的竹床上。

剛剛還在國家民族,此時卻像個孩子。

這個人真的好無趣,連鬥嘴都不會!我無聊地撇撇嘴,指尖搭上了琴弦。

那一晚彈的曲子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我回房之時,他已經在院子裏睡熟了。晚風漸涼,我悄悄為他蓋上絲被。

月光如水,竹影如畫,琴聲繞梁。

我剛剛關上房門,就聽院外有人叩門。

“少爺,張督軍的公子張少帥前來拜訪,有要緊的事!”說話的是許漢青,語氣緊急。

“來了!”他翻身從竹床上坐起,揉了揉額頭再次振奮精神,走出院去。

從那之後他每晚都來聽琴,我本來憑著天性彈奏,不會什麽曲譜。後來他又找來許多失傳已久的古譜,教我怎樣讀譜,怎樣按照音律規則彈奏。

我本是狐妖,天性聰慧,那些譜子不過是一層薄薄的窗紙,一捅就破,我甚至能將殘譜中不全的部分依著其中的意味補全。他雖然公務繁忙,但見我聰明過人,依然抽時間教我讀書寫字、描繪丹青。項府之中收藏眾多,隋唐兩宋工筆重彩皆是真跡,我臨摹上幾次便能信手拈來。他故意把我還沒落款的畫拿到外人面前炫耀,大家還以為是哪位唐宋大家的遺跡,卻不知為何墨跡如新。

項府中錦衣玉食,有他做伴我更不會無聊。尤其是那塊古玉的功效越來越大,其中的天地本源之力不斷滋養著我,只要潛心修煉,我的修為還能更高,漸漸地我連要離開這件事都忘記了。

我還是穿著男裝,因為我畢竟是個妖物,和人類有別,如果我真的換成了女裝,就更不知該怎樣拒絕他了。

他也一直以禮相待,從未有過非分的要求。

可是慢慢地,風言風語就傳遍了整個北京城。人們都說項少爺這次從金陵帶回了一個窯姐兒,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了。不僅其他人這麽說,連項府的門客們也都感到不解。

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了項伯言和許漢青的談話。

“少爺,如果你真的愛惜紫弦姑娘,索性就收了房吧,反正這樣的事在宅門裏也不算什麽。但她只能做側室,畢竟她的出身……”許漢青說到這停住了,他如此老成練達,知道該在什麽時候住口。

項伯言正在專注地磨墨,磨了很久才開口:“我愛惜紫弦是愛惜她的琴技和聰慧,她喜歡彈琴就養著她去彈,喜歡畫畫就養著她去畫畫,她喜歡做什麽就養著她去做什麽。我與她之間只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

“少爺,那您的黃金百兩和那塊古玉不是白花了麽?”許漢青詫異道。

“漢青你還是個生意人啊!”項伯言笑了,指著窗前的一株盆景道,“你看這株病梅,它又有什麽價值?不過是生得美,就要找三個人每天來伺候它,以供人欣賞。”

“少爺是說紫弦姑娘生得美?”

“看來你不懂。”項伯言搖頭,“我願意花大錢去做一些事,是因為那些事的價值遠非金錢能夠衡量。這世間除了錢之外,還是需要至美之物的存在的。有些東西生來就是美的,我費盡心機不過是為了給世人留住他們的美而已。”

原來他是這樣的想法啊……我心底裏有些悵然。

那就隨他吧,我和那些混吃混喝的門客們不一樣,早晚有一天是要離開這裏的。

後來時局慢慢動蕩起來,他也漸漸來得少了,四處忙著救火,不是賑災籌款就是募捐軍餉,甚至還要搭上自己家中的財產。偶爾過來幾次,也是疲憊不堪的樣子,不一會就被人叫走,來的不是張少帥就是李委員。這種大人物登門之時,他也只好撇下我前去應酬。我不怪他,那時候城頭上的旗幟換得比翻書還快,遭殃的只有黎民百姓,他這樣的好官越忙,百姓遭受的苦痛就越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