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 第五章 劍聖之死

夜深,月冷,心涼。

離王域五裏。

眾人已經可以隱隱看見鎖河山上巍峨的關卡。

全速疾馳的馬車上,蘇夜的額頭上布滿了汗水,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鴉姐,你有沒有覺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什麽事?”

“為什麽不論我們怎麽改換路線,追兵們總是很快就能找到我們?”

“有兩種可能。”鴉雙眼目視著前方,依舊面無表情,“第一種,是閹黨調動了足夠多的人手,在每一條我們有可能行進的路線都布下了重重陷阱。第二種……”

“就是隊伍裏有人出賣了我們的行動路線。”車簾後,陰冷的聲音打斷他們的談話,鋒銳的長劍搭在鴉的脖頸。

隊前的易非也停下馬,僅剩的右眼冷冷地盯著鴉。

“比起這些,我想我們還有新的麻煩要解決。”鴉臉色不變。

一騎一車的前方,月光下的路面上,黑壓壓地冒出一群人影。

長槍林立,軍容森嚴。

羽林軍最負盛名的百人槍陣。

“易非,你沖出去吧。”沉默了很久,翼王在車簾後低聲說。

易非扭頭,透過重重車簾,神色復雜地和翼王對視了一眼。然後轉過頭,催動身下駿馬,一人一騎如藍色的閃電般向著百人槍陣沖去。

“殺出去就是王域了,也到了閣下可以赴死的時刻了吧?”翼王在劍鋒上加重了力道,鴉雪白的脖頸上被壓出一道血痕。

“願為王爺開道。”鴉淡淡地。

“多謝。”翼王的劍鋒撤下。

鴉揮刀砍斷轅具,解下了一匹拉車的駿馬,將蘇夜放在身前。

“抓緊。”鴉在蘇夜耳邊低聲說,雙腿用力重夾馬腹,兩人一馬跟在易非的身後向著槍陣狂奔。

前方,易非已經離槍陣只有十尺。

劍光起,斷槍和頭顱在空中飛起。

易非的劍完全變成了四散的光華,將他團團圍住,密集的槍陣被他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粘稠的血在劍光的四周飛濺。

鴉卻硬生生的一扭馬首,整匹馬在路上生生兜了個半圓,帶起一道沙塵。

“鴉姐?我們去哪?”蘇夜疑惑不解。

“殺翼王。”鴉露出一口白牙,陰冷的月光下,狠戾如狼。

第二種,就是隊伍裏有人出賣了我們的行動路線。

蘇夜心裏一寒,終於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弄錯了這次任務的目的,他們根本不是來護衛什麽翼王。

而是,要殺了這位未來的帝王。

馬車的車簾已被掀起,白衣的翼王背對著他們,正在解開另一匹拉車駿馬。

“殺賊首!”堵在前方的百人槍陣發出呐喊,所有人跟著鴉的馬一起沖向意圖逃脫的白棣,易非可怕的劍圍不再受到壓迫,羽林軍們流水般地避開他的身側,沖向他身後的白棣。

等白棣開始策馬狂奔的時候,鴉離他已經只剩下十尺。

烏哭一聲清嘯,鴉一撐馬背,重重一腳踏在蘇夜的肩膀上,整個人在空中高高躍起,白色的長袍被勁風吹起,如一只掠食的鷹向著前方的白棣撲落。

烏哭揮落。

“走好。”鴉落地,收刀入鞘,面色如水。

坐著白棣的駿馬一聲哀鳴,向前奔跑了幾步,然後跪倒。白棣連人帶馬被斬成四段,在鴉的前方炸成一蓬血霧。

這名傳說中的劍聖直到死都沒有機會拔劍,屍體在滿是塵土的地上滾了一下,無神地看著空中淒冷的月。

直到這時,一直冷靜得可怕的鴉,臉色才有了變化。她猛地轉頭,身後密密麻麻是跟隨而至的羽林軍百人槍陣,而易非藍衫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地上依舊微熱的白棣臉上,左目緊閉,上面豎著一道驚心怵目的傷疤。

“這不是翼王。”鴉狠狠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剛才的劍客才是真正的翼王,快追!”

但空無一人的道路上,藍衫的劍客又再度折返。

他的身後,追擊著的是一群白甲騎兵。

羽林軍的精銳,飛騎營。

共一百一十一人的騎兵營。

“兩百多人的陣仗。”鴉看著藍衫的“易非”被飛騎營和百人槍陣包圍在中間,臉上浮出一絲惋惜,“看來你活不過今夜了。”

真正的白棣臉上的傷疤妝容已經被他抹去,露出他原本那張冷峻的臉。他緩緩走近馬車,落下了車簾。

飛騎營的白甲騎兵和槍陣士兵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輛安靜的馬車。翼王已經插翅難飛,在沒有明確的把握之前,沒有人想在獅子臨終前的一搏下白白丟掉性命。

良久,車簾被人從裏猛地掀起,白棣頭戴紫金袞冠,身上卻不在是那身翼王的雲紋白袍,而是滿是龍紋的赤金長袍,那是皇帝才能加諸於身的龍袍。

白棣高高站在馬車上,頭頂是皎潔的明月,冷若寒山的一張臉上透著可怕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