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 第七章 廉貞·殞滅(第2/5頁)

葉句應了一聲,轉身撥開眾人,向那個男人走去。那個男人臉色慘白,連雙唇都是慘淡的淡紫色。銳利的額發被雨水浸透了,貼在他的面頰上。他臉上是一道讓葉句也觸目驚心的橫貫疤痕,不知是什麽時候留下的。葉句定了定心,伸手翻了翻漢子的眼瞼,然後右手輕輕向那個漢子的手腕搭去。

周圍的人突地聽見了“奪”的一聲,就看見葉句的盔上多了一枚長長的弩箭,那支箭的入勁極大,葉句暗黑色的冷鍛鋼盔竟然被弩箭洞穿了過去,他兩眼一翻,直接跪倒下去。

“有刺客!保護大人!”門口聚集的幾個緹衛和守衛大驚失色,嘩啦啦一陣拔刀出鞘聲,向著驛站內部退去。

然而他們還沒有退出多遠,就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己的身體動了,卻只是向後傾倒下去。

範雨時這個位置卻看得很清楚,那個原本應該已經死去的男人,突然動了起來。他身邊那個哭泣的女人也動了,臉上還帶著未曾拭幹的淚珠,嘴角卻帶起鬼魅般的笑。

然後這倆人身邊的人的雙腿都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他們滿臉帶著驚訝的表情,然後整個人噴薄成一朵朵妖艷的花,鮮紅而刺目,直到落地後這些可憐的人才反應過來,頓時哀嚎四起,地上翻滾的殘肢讓人不忍凝視。

“安靜點。”那個女子白皙的臉上被鮮血濺上幾點,仿佛是妖艷的胭脂,讓她的笑顯得更加妖嬈奪目。她揮了揮手,地上翻滾的那幾個人登時沒了聲響,喉間都插上了一根烏金色的鋼針。

“小心刺客!”驛站外庭內剩下的十余個緹衛大驚之下,立刻向門口的那兩人撲了過去,只聽“奪”、“奪”幾聲,又有三個猝不及防的緹衛倒下,緹衛裏身手好的堪堪避過這幾下殺招,卻不敢再向門口那兩個滿身是血的人靠近。

“不要驚慌,發箭之人在對面東側的客棧三樓,第三扇木窗。用的武器應該是晉北長弩,射程是三百五十五步。” 範雨時拄著一根半人高的細木拐杖,白眉白須,身形枯槁,但是那雙深陷下去的眼窩裏,安樂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好像是一塊極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冰冷堅固,靜默而威嚴。

範雨時揚起手,低聲輕誦,門庭前潮濕的積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開始只是慢慢抖動,然後變成了一粒粒細小的圓球。它們在青石地面上跳躍著,喧鬧著。原本只是緩慢而沒有目的的跳動,然而隨著範雨時吟誦的聲音漸漸加快,這些水滴開始從四面八方飛速的匯聚到一起,在空中形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水球,最後連屋檐的滴水都改變了原本的軌跡,源源不斷的飛向庭院中間的這個柔軟的球狀物,它從拳頭大小開始慢慢增大,最後變成了直徑八尺的龐然大物。

門外的安樂瞟了身邊的龍澤一眼,龍澤默默地點了點頭,左手輕輕拉回了那些絲狀的刀刃,右手握在了“刺蛇”的刀柄上。

龍澤現在在等,他已經看見對面的緹衛已經開始有序地退後,並且慢慢舉起了緹衛短弩。

他還在等,他不知道下一步的計劃,他的密箋裏面荊六離的吩咐的行動就只有到這裏了。接下來是什麽,他不知道,信箋的末尾只有四個字,“靜觀其變”。不過看著對面那個越來越大的水球,龍澤覺得那不是什麽好主意。

荊六離也在等,龍澤和安樂做得很好,每一步都幾乎完美,一環扣一環,現在應該是邊大和邊二那一環的扣上了。

他們將會從驛站兩邊的箭樓裏發箭並且開始放火,但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瞬刹了,還是沒有看見他們動手。是什麽延誤了他們?是因為雨後的潮濕而無法立刻起火?還是,因為他們就是內鬼?從十九年前的第一次行動開始,荊六離已經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有過多少次行動。但是這一次,他第一次有了不祥的預感。他覺得每一個瞬刹的等待都是那麽漫長,屋檐下滴落的每一滴水的時間都開始被拉長。

一刻鐘前,驛站邊的箭樓

箭樓的哨兵在暴雨後探出頭,長出了一口氣。剛才的瓢潑而至的暴雨讓他整個人躲到了下層,卻還是被漏下的雨水弄了個半濕。他費力地摘下頭盔,裏衣和鎖甲現在似乎變成了兩倍重,整個罩在他身上。他正在考慮是否趁著無人發覺先脫下弄幹一會,就覺得腳下一沉,有人從下邊抓住了他的腳踝,把他整個人拉到了下一層。

他背朝下重重砸在潮濕的木板地上,感覺自己的脊柱似乎摔裂了,錐心似的疼。猝不及防的撞擊讓他張口慘叫,不過嘴裏只是噴出一蓬血霧。

他在落地的瞬間就被一把彎刀割斷了喉嚨,隨之而來的一柄青銅煙杆砸在他的胸口,敲碎了他的三根肋骨,他痛苦地扭動了片刻就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