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 第四章 貪狼·蘇晉安(第2/7頁)

他們七人對這套動作已經演習了無數遍,對於將要做的每一個動作的時機、角度都已經像對自己的掌紋一般熟悉。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陽光的角度,風的變化,路人的驚惶,他們都已經計算在內。這次行動天衣無縫,萬無一失。

他們現在唯一要等的就是蘇晉安來。

他一來就得死。

“紫琳花,剛摘的紫琳花,三個銅錙一束,便宜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街頭響起,轉進來一個穿著紅衣的賣花姑娘,半長的衣袖下露出兩截瑩白的手臂,微微收束的上衣凸現了她姣好的身段,兩根油光發亮的麻花辮隨著她的跳躍一下一下地擺動。

這是安樂和他們約定的暗號,說明整個計劃唯一可能的變數——蘇晉安的車隊沒有走這條路——都已經消失了。既然蘇晉安來了,那麽他就已經必死無疑。

舒夜在桌上投下了幾枚銅錙,快步走下了葉家樓,寬大的衣袖被帶起,隱隱卷起一陣清風。

“這位爺,您的馬已經喂好了,下次再來葉家樓啊。”樓下的馬倌滿臉堆笑地遞過了馬韁,半個對時的照料得到的回報竟是一枚銀毫。出手闊綽的少爺沒有人不喜歡,馬倌巴不得這個面容清秀的白衣公子多來照顧幾次。

舒夜從他手裏接過馬韁,撫了撫黑驪的鬃毛,回首對馬倌微微一笑:“葉家樓的面不錯,我一定會回來再多嘗幾次的。”語畢他翻身上馬,馬倌捏著銀毫,看著那個騎在黑馬上的白衣身影緩緩地遠去了。

街角緩緩轉進的一個車隊,光侍衛就有十數人,兩輛並行的馬車都是寬十二尺,長十八尺的大車,幾乎占去了三分之二的街道寬度。

整個車隊的前面是四個黑衣的侍衛,其中一人黑盔黑甲,四人的背上都是一朵銀色的晉北蛇尾菊,猙獰的刺和他們身上配的黑鞘長刀一起,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左首的一輛車,拉車的是兩匹黑色的夜北梀馬,整輛車被黑色的厚錦遮蓋,只在四邊用銀色繡上了星辰和月的標志。車簾被卷起了半邊,但是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右首的那輛車和左首的黑色馬車行成鮮明的對比,拉車的是兩匹白馬,四蹄卻是漆黑如墨,馬上的鞍韉都用精致的五彩絲線交織纏繞,周邊還鑲嵌了一圈碩大的紅色雷眼石。整輛車用金色和玫瑰紅的綢緞覆蓋,車檐的四角上還掛了玉制的風鈴,鈴鐺下綴著細小的珍珠,走起來清脆地響。拉車的人雖然只是簡單的短衣打扮,但是衣服都是上好的紫色鞣錦所制,是大戶人家的下人最上乘的布料。

這個車夫頭上戴著一個鬥笠,仿佛害怕陽光一般時不時地騰出一只手,調整一下鬥笠的角度,幾縷銳利的額發從鬥笠邊緣不安分地刺突出來。他精瘦的身軀佝僂著,手臂卻是結實的線條。他繼續低聲地呵斥著那兩匹華貴的白馬。皮鞭噼啪作響,在它們身上輕輕抽出淡紅色的鞭痕。

“朱貴,你輕一些,這兩匹可是宛州買來的青陽烏蹄白,不是你家的那些驢子,莫要打壞了。”車中隱隱傳來不悅的呵斥聲。

“曉得了。”車夫訕訕地答了一句,摸了摸臉上的疤痕。他線條分明的一張臉,被一條長長的傷疤橫貫,分成詭異的兩半,這也是他常年喜歡戴著鬥笠的原因。

朱五公子志得意滿地坐在車裏,他知道這個朱貴訓得一手好馬,工錢要得也少,簡直就是一個大便宜。朱五公子最喜歡占的就是便宜,雖然他已經是天啟五富之一,但是他依舊認為對於這些下人來說,能少付一些總是好的。金銖和財寶,自然是自己的越多越好。如果他知道這個朱貴,連續三十日,吃著馬料一般的糙米,拿著每月半個銀毫的工錢,只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場刺殺的話,他一定會希望給他每個月一萬枚金銖,只求他離自己越遠越好。

這個精瘦的朱貴,在山堂的本部有自己的一個名字——龍澤。龍澤的名字一直在山堂中很顯眼,不僅僅是因為他出身於上三家的龍家,更因為他每年任務的完成度和難度,也很少有人能出其右,他一身體術出神入化,在山堂的卷宗裏,關於他所有行動中的描述和評價,最常見的一句話就是:一擊而中,全身而退。

而他現在一邊趕車,在鬥笠下銳利的雙眼卻幾乎沒有離開過一個人。

那個人身材健碩,走路的時候步子很穩,他的劍也很穩,七衛原子澈的名號一直很響亮。如果說蘇晉安是黑夜下的一匹獨狼,那他就是這頭獨狼最鋒銳的爪牙。

龍澤不知道自己面對面地和原子澈拔劍生死,會有多少勝算。不過他知道,只要任何人背對著自己,六尺內就算是姬武神他也有信心一擊斬殺。而現在原子澈背頸的大動脈離龍澤只有五尺三寸,而車隊再走四十一步,整個計劃就要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