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 第三章 七把刀·殺七個人

胤匡武帝聖王十一年,三月二十八,天啟城南一百裏,官道。

一輛紫色織錦馬車被十數衛兵簇擁著,緩緩北行。如果說拉車的兩匹北陸良馬還體現不出車主的身份高貴的話,隨行的眾多家奴和鎧甲精良的衛隊則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衛隊前方兩面飄揚的黑幡大旗,一面是星辰與月的徽記,一面寫著大大的平字。

車內坐著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黑色的寬袍上星辰與月的徽記用銀絲精細地勾勒出來。作為前去扶植平國傀儡國主的幾個人之一,陶之關現在急著回到天啟,幾日前的那場刺殺他還歷歷在目,若不是隨行的秘術師手段高明,現在他早已經是一個死人,而那個秘術師最終也只是和刺客拼得個兩敗俱傷,苟延殘喘了兩日就撒手而去。

現在平國國內局勢大亂,他連續幾封飛鴿傳書,都未能得到回應,不得已之下只好親赴天啟尋求幫助。好在一路有驚無險,天啟已在咫尺之遙。陶之關終於放下一路提著的心,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他沒有看見,車隊的後方,一人一馬正在急速向他靠近,馬上的人一襲白衣,一對黑鞘長短刀掛在腰側。

經驗豐富的衛隊長遠遠就聽見了後方急促的馬蹄聲,他伸手示意整個車隊停止前進,全員戒備。就算現在已經在帝都的管轄範圍內,他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一人一馬飛速前行,經過車隊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滯留,看來只是一個急著趕路的魯莽家夥,衛隊長才輕舒了一口氣,就聽見了車夫的慘叫聲。他猛地回過頭來,車夫已經倒下,胸口汩汩地淌著血。馬車裝飾繁復的前簾被人粗暴地撕開了,裏面早已沒有了陶之關的身影。

“該死的!”衛隊長氣得把鋼制頭盔重重摜在地上,“還不給我四處搜查!這麽短的時間兇手根本走不遠。”這麽長的時間,殺一個人卻已經太多,他無助地看著官道兩邊的密林。

“想不到一個假人就能騙過大人的所有衛隊,大人是否覺得有些悲涼了?”舒夜嬉笑地看著陶之關。

“壯士……壯士饒命,你要什麽只管說……”陶之關雙手無措地連比帶劃,雙腿不住打抖,脖頸上那柄鋒利的長刀讓他覺得全身冰涼。

“很可惜呢,我什麽都不要,單單只要你的性命。”舒夜還是一臉笑容,聲音卻冰冷得不帶感情,“你從平國千裏迢迢跑來天啟,不是天真地以為我們會一擊失手就放過你吧?”

他說完手裏發力,一銼一拉,陶之關脖頸裏噴出一蓬血霧,整個人癱軟了下去。舒夜伸手在陶之關的屍首上摸索了一陣,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那是一枚黑鐵腰牌,星辰與月的花紋下,平國副使陶之關幾個字漆成了暗金色。舒夜滿意地將腰牌納入懷中,手腳麻利地剝下了陶之關的黑袍,血在黑袍上變成了暗紅色,過一會就會變成近乎相同的暗黑色。

完美無缺。舒夜套上黑色寬袍,整了整衣領。身後傳來馬蹄聲,那是他的黑驪繞了一圈,回來找到了主人。舒夜翻身上馬,疾風般向著百裏外的天啟飛馳而去。

安樂看見天啟那高大森冷的城墻的時候,剛過了晌午。她一身尋常的走貨人打扮,跟在一隊淳國行商的隊伍裏。她對身邊搭訕的幾個年輕小夥子輕輕點頭回應著,眼角卻不時瞟了瞟城門上那些黑衣的護城衛們。

這個商隊是從泉明一路過來的,裏面大部分都是淳國人,也有一部分是天啟本地人,大都是些固定跑這條路線的老行商。辰月進入天啟後,東陸戰亂四起,天啟更是整個動蕩的核心,但是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利潤巨大的寶地。正所謂毒蛇口裏奪金珠,泉明這個大港口城市裏最普通的貨物,在天啟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賣個不菲的價格。這誘惑著越來越多的人義無反顧地走向這條充滿死亡和鮮血的道路。

而天羅這些黑夜裏的毒牙也已經緩慢而有力地滲透進了天啟,數量逐漸遞增的緹衛和越來越嚴厲的盤查,令整個城市變得更加冷森可怖。行商們走近這座繁華極盛的帝都時,心裏也帶著些不安。

偌大的亙白門被黑甲持槍的護城衛堵住了近一半,官道上擠滿了人和車馬,彎彎曲曲地像一條臃腫的蛇。

這時候安樂注意到一個穿著辰月黑袍的男人,他低著頭看不清臉,整個人隨著胯下那匹黑馬的顛簸,隨意地點著頭,仿佛已經睡了過去。

“站住!”一杆冰冷的長槍橫在那個男人的面前,雖然身穿辰月衣飾,但年紀輕輕就能衣著高階教服,讓統領覺得有些蹊蹺。他揮了揮手,帶著幾名城衛向這個黑袍的年輕人圍了過去。

黑馬上的年輕人笑了笑,淡金色的雙瞳看不清表情,他慢慢把手伸向腰側。唰的一連串長刀出鞘聲,幾個城衛都拔出了長刀,鋒銳的刀鋒瞬間包圍了這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