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 第二章 北辰·七殺手(第2/4頁)

一匹黑駿馬上,坐著一個白衣的男人。他一身東陸人的打扮,寬大的袖袍垂了下來。兩柄黑鞘的刀,一長一短地掛在鞍側,隨著黑馬的緩緩而行輕敲著他的膝蓋。在這個季節的朔方原上,東陸人並不常見。幾個好奇的牧民少女嘰嘰喳喳了一番,互相推搡起來,直到有一個身材嬌小的吃不住力,坐倒在地上。馬上的那個東陸人男人聽到聲響,轉過頭來給那個坐在地上的姑娘一個微笑,他的臉龐線條柔和,俊美得像一個羽人,雙瞳是淡淡的金色,就像朔方原上初升的太陽。那個姑娘被看得臉上緋紅,馬上的白衣男人卻哈哈一笑,夾了夾馬腹,扭轉馬頭向著南方緩緩離去,朝陽在他身上鑲了一道金邊,把他遠去的背影慢慢地融化了。

“四月初五,天啟。”舒夜看著手上這卷細小的羊皮紙,那是黑色的信鴿傳來的訊息。整齊的墨筆小楷簡潔而有力,舒夜纖細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撫過,然後把它撕成了碎屑。白色的衣袖輕輕一揚,這些碎屑瞬間就在疾馳中被風吹散了。

天啟,那個在黑夜中流動著刀光和鮮血的城市,那個星辰與月的黑幡下威壓和殺戮並存的地方。我終於也要踏進這個吞噬著血肉的漩渦之中了麽?舒夜沒有時間細想,就算有黑驪在,兩個月到達天啟也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他夾了夾馬腹,黑驪像是知曉人性一般打了個響鼻,發力奔馳起來。飛馳的馬蹄踏碎了新生的綠草,一人一馬向著那個充滿著死亡的城市疾馳而去。

一只黑色的信鴿撲扇著翅膀落在暗紅的梳妝台上,上面精致的銅鏡裏映出的是一張能讓很多男人窒息的臉龐。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白皙的臉上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她全身上下只披著一件深赭色的薄紗,玲瓏有致的身形懶洋洋地斜躺在一張桐木的長椅上。蘇小釧伸出纖長如玉的手指,慢慢地把一個羊皮卷從鴿子的爪子上解了下來。

“天啟麽?”她自言自語道,聲音像一只慵懶的貓。真不尋常呢,才到這裏不足半月,上次的任務剛剛完成一半,現在卻要她放下手中的所有行動,立刻趕赴天啟。

是什麽事情如此重要?或者說這麽棘手?她的食指不自覺地撫過自己的臉頰,吹彈可破的肌膚輕輕地在手指下起伏。

蘇小釧緩緩地站起身來,一把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窗,早晨清冽的空氣帶著微微的涼意撲面而來。南淮的早晨總是來得很快,夜色似乎還沒有完全褪去,霧蒙蒙的街道已經開始有各色的商販出來占據他們自己的那一塊天地,開始新一天的營生。她看著下面已經來來往往熱鬧的街道,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要突然離開這座熱鬧卻又充滿著風情的城市,她還真有些舍不得呢。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夠再次聽見文廟的鐘聲,或許,再也聽不到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輕輕地合上了木窗。

她身後粉色的帷帳一角,垂下一只慘白的手,上面的血已經幹涸了。

“天啟?”一個短發的年輕人有些詫異地問道,黝黑的臉龐上雙眼挨得很近,顯得有些輕佻,嘴形傲慢,有一些殘忍的味道。

“嗯。”答話的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須發已經發白,但是腰依舊挺得很直,像一杆槍。他嘴裏沒停,還在啪嗒啪嗒地抽著水煙,左手那青銅鎏紫金花的水煙杆,因為長時間的摩挲已經光得發亮,看不出一點銹跡。

“這可真是要命,上一個任務還沒完成,下一次的就又來了。”短發的年輕人有些忿忿,拽了拽額頭上綁著的細紅繩,右手一把淳國常見的彎刀在手上飛快地翻滾著,像一只美麗的蝶。刀柄纏滿了有些發黃的紗布,刀身連接刀鍔的底端,隱隱刻著一個“邊”字。

“我說老二啊,你就別抱怨了。幹我們這一行的,最忌諱的就是多嘴。”上了年紀的那個人把煙杆輕輕在桌面上磕了磕,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大哥啊,我覺得我們這行,最忌諱的應該是抽煙呐。”年輕的邊二吐了吐舌頭,低頭避過了對方揮出的煙杆。

“四月初五麽……”邊大低聲地說,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稍微收拾一下,我們還有三天的富裕時間除掉敖鼎山。”

“今晚過後,畢止城裏就不會有這個人了。”邊二嘿嘿一笑,露出的白牙像一匹狼。

一只孤鴉飛過,畢止那壓抑而混亂的黑夜又降臨了。

晉北國,秋葉。

雖然已經臨近二月中,但是秋葉城裏依舊是一片蕭索的寒意。這座古老的山城仍掩埋在皚皚白雪之中,但是今夜的秋葉顯得與以往有些不同。

城東的一座大宅特別引人注目,今天是晉北太傅夏乾泉最寶貝的二女兒夏瀾出嫁的大喜日子。夏老城主現在坐在大廳的上首,滿面紅光。新晉的乘龍快婿是晉北最近炙手可熱的官員之一,晉北蘇家的蘇憶興。年紀不到三十的人,現在就已經坐到了晉北大都尉統領的位置,麾下晉北三鐵衛是整個晉北都少見的精銳重騎。他一張臉幹枯冷毅,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袍子上是星辰與月的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