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別了,凡爾賽(第3/4頁)

拉法耶特設法分開人群,沖進王宮的大門,卻在中庭被守衛攔截。

“我來保護國王!”他不可置信地沖對方喊道。

此刻他渾身濕透,雨水順著頭頂不多的幾縷頭發一直往下淌,樣子狼狽不堪。他看起來和外面的那群人完全就是一夥的。

守衛猶豫著不肯放下長矛,但是對方全副武裝,不但挎著劍,懷中還揣著火槍。若真打起來自己也絕不會是對方的對手。十步之外,王宮院子裏的血跡還沒有幹,守衛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握緊了自己的武器。

“讓他進來。”一個救命的聲音適時在身後響起。

守衛回頭,看到了費森伯爵。他大舒了一口氣,收起長矛,向對方行了一禮。

“我以為自己已經上了凡爾賽的黑名單呢。”拉法耶特也舒了一口氣,垂下了一直握著劍柄的手臂。

“快了。”費森看了他一眼,遞過一條幹毛巾,“隨我來,陛下要見你。”

拉法耶特隨著費森穿過長長的走廊,卻發現他們的目標並非是以往受到接見的大會議廳。他剛想開口詢問,費森突然停住了腳步,推開了右側的一扇小門。

“這是?”

“陛下要見你。”費森重復。

拉法耶特這才意識到,對方口中的“陛下”指的並非是路易國王。

瑪麗正在這個小房間裏,頭發沒有梳,單薄的貼身睡裙外面只套著一件灰撲撲的羊毛披肩,正急促不安地走來走去。

拉法耶特吃了一驚,盡管他也曾“便衣”拜訪過王後的小特裏亞儂宮,但卻還未在如此親昵的情況下被接見。大概是一路奔忙的原因,他臉上有些發紅,行禮後就一直低垂著頭。

“司令官大人。”瑪麗的語氣很冷漠。

拉法耶特不敢說話,腰間的佩劍垂得極低。他突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上一次當他、瑪麗還有費森三人近距離在一起之時,正是狂歡節的化裝舞會。那竟然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他還記得,瑪麗當天穿了一件鑲嵌了無數珠寶的復古黑絲絨長裙,那條裙子大得幾乎把她嬌小的身軀全部淹沒。

“宮中盛傳,您要成為法國的克倫威爾,是這樣嗎?”

拉法耶特愣住了。他終於知道自己剛剛為何會受到門衛的攔截了。

“陛下在問話。”費森憂心忡忡地捅了捅他。

拉法耶特這才回過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絕無此意。”

“難道您就不想做那個所謂的‘護國公’嗎?”

他聽到瑪麗再度諷刺地開口。這個聲音,和舞會上那個親切的嗓音判若兩人。您的舞跳得很好。那個聲音在耳邊說。他搖了搖頭,拼命想擺脫掉那段記憶。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成為王上、議會與人民三者之間的調停人。”

宮外的口號聲蓋過了大雨的聲音。一塊石頭砸上了窗戶,還好玻璃並沒有碎。拉法耶特悚然一驚,但是對面的瑪麗卻仍舊直挺挺地站在那裏,驕傲而蒼白的臉孔上帶著一絲不屑。

“看來您的調停非常失敗,司令官大人。”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三者勢不兩立,永遠不會出現中間點。”王後冷冷地截斷了他的話,“您最好盡快決定自己的立場。”

當天傍晚,國王被迫簽署了遊行代表提出的所有意見,亢奮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此時大雨逐漸轉小,人們在王宮四周安營紮寨,生火取暖。王室一家暫時取得了休息的時機,但這並未持續多久。淩晨五點,宮廷內外的矛盾再次開始升級。

一切都是隨著一聲看似計劃之中的槍響而展開的。革命者們端起鋤頭長矛、石塊獵槍沖進了凡爾賽宮,殺死了試圖阻攔的護衛,他們用刺刀高高挑起護衛的頭顱,高喊著革命口號沖進王宮內院。

瑪麗在一片慘叫聲中驚醒。她原本也並未睡熟。她來不及換衣服,仍舊裹著那條舊羊毛披肩,趿拉著拖鞋沖出大門。

不遠處,人們打破了凡爾賽一扇又一扇精致輝煌的大門,眼看就要沖進王後的寢宮裏了。偌大的王宮仿佛突然間人去樓空,附近連一個侍女和守衛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唯一的亮處就是革命者手裏的火把。

瑪麗努力定下心神,她沖向王儲的房間。

突然推開的大門讓她本就繃緊的神經幾乎折斷,她一頭撲在了來人的身上。費森伯爵一手抱著迷迷糊糊的小王儲,一手拉著驚慌失措的公主,正準備往門外跑。

看到他瑪麗幾乎痛哭失聲。危急時刻,畢竟還有一個人為她留了下來。她從對方手中接過自己女兒的手,來不及說一句話,兩個大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起迅速奔向國王的寢宮。

該死!國王臥室的門竟然從裏面上了鎖!瑪麗拼命地砸門,但是堅固的大門毫無動靜。喊殺聲越來越近,費森懷裏的小王儲路易只有四歲,此刻他完全被嚇壞了,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