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米娜·默裏的日記(第3/6頁)

八月十三日

又一個平靜的日子,我一如既往地系著鑰匙睡覺。夜裏我又被驚醒了,發現露西坐在床上,熟睡中將手指向窗戶。我悄悄地起身,將窗簾拉開,向外望去。明亮的月光柔和地灑在大海和天空中——融合成一種奇特寂靜的神秘——這種美真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一只蝙蝠在我和月光之間掠過,螺旋式地飛來飛去。有一兩次它飛得相當靠近,但可能是因為看到我受了驚,所以掠過港口向修道院飛去。我從窗戶那裏轉過身,看到露西已經躺下了,平靜地睡著了。一晚上她都沒有翻過身。

八月十四日

我們一整天都在東崖上讀書和寫東西。露西好像和我一樣也開始喜歡這個地方了,到了午餐或者下午茶的時間也無法把她叫回去。整個下午露西都談笑風生。我們決定回家吃晚飯,走到西岸碼頭最頂層一級台階的時候,我們像往常一樣駐足欣賞風景。夕陽低垂在天際,看起來就像要掉落在凱特尼斯後面一樣。紅色的落日余暉灑向東部懸崖和古老的修道院,看起來似乎萬物都沐浴在瑰麗的光芒中。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露西就像在自言自語地說:

“又是他的紅色眼睛!他們都是一樣的。”這句話沒頭沒尾的,非常奇怪,但是卻讓我感到很害怕。我小心地兜了個圈,想要在她沒看見我的情況下觀察她。我看見她處於半夢半醒之間,臉上有一種難懂的奇怪神情,我沒有說什麽,只是順著她的眼光望過去。她似乎正看著我們的老座位,有一個黑影正獨自坐在那裏。我暗自吃了一驚,因為那個陌生人的眼睛在一瞬間如燃燒的火焰一樣明亮,但是下一秒鐘這種幻象就消失了。紅色的陽光照射在椅子後面的聖瑪麗教堂窗戶上,隨著夕陽下墜,窗戶上產生的折射和反射變化,看起來就像陽光在移動一樣。我叫露西去看這種奇異的景象,她回過神後看了一下,但是看起來仍然那麽悲傷。可能她想起在那裏度過的那個可怕夜晚。我們從來沒有提過那件事,所以我沒有說什麽,就和她一起回家吃晚飯。露西有一點頭疼,早早就上床睡覺了。見她睡著了,我就自己出去走走;我沿著懸崖向西走,心中充滿了甜蜜的憂傷,因為我想起了喬納森。回到家的時候,月光皎潔,即使在陰影籠罩下的新月街上,所有景物都清晰可見。我向我們的窗戶掃了一眼,發現露西正探身向外望著。我想她可能正看著我,所以揮起手帕跟她打招呼。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或者說沒有任何動作。就在那時,月光爬上建築物的一角,照在窗戶上。我看得很清楚,露西閉著眼睛,頭斜靠在窗沿上。她熟睡著,旁邊的窗台上有一只看起來像大鳥的東西。我擔心她被凍病了,所以一路跑上樓,但是當我進到屋子裏的時候,露西已經回到了床上,睡得很熟,呼吸平穩。她把手放到喉嚨上,似乎是為了取暖。我沒有叫醒她,只是幫她塞緊被子,我必須確保大門被鎖上了,窗戶被關緊了。

她的睡相仍然那麽甜美,但是現在的她比平時更蒼白,而且眼睛下面還有厚厚的眼袋。我擔心她正在憂慮著什麽。我希望能夠找出原因。

八月十五日

我們比平時起得晚。露西非常疲倦,我們被叫醒之後她又睡了過去。早餐時,我們得到了一個大驚喜。阿瑟的爸爸身體好多了,希望他們能夠盡快舉行婚禮。露西靜靜地享受這份喜悅,而她的母親則既快樂又悲傷。後來她告訴我原因。她難過的是就要失去露西了,高興的是露西很快就有別人來保護她了。可憐又可愛的女士!她向我透露她的大限之期不遠了。她沒有對露西說,也讓我保守這個秘密。醫生告訴她,她的心臟越來越弱,至多只有幾個月的壽命了。任何時候,甚至是現在,一次打擊都可能殺死她。看來我們向她隱瞞露西那天可怖的夢遊經歷,是很明智的。

八月十七日

整整兩天沒有寫日記了,因為沒有心情。我們的快樂似乎總被一種沉重的陰影籠罩著。喬納森沒有任何消息,露西也變得越來越虛弱,而她母親剩下的日子也屈指可數了。我實在不能理解露西怎麽會越來越虛弱。她吃得好,睡得好,呼吸著新鮮空氣,但是她臉上的紅潤漸漸消退,身體越來越弱,精神越來越不好,夜裏我還能聽到她大口喘氣的聲音。夜晚的時候我總是把大門的鑰匙系到自己的手腕上,但是她會起床之後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最後坐在敞開的窗戶旁。昨晚,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她正斜靠在窗戶上,身子傾向外面。我沒辦法叫醒她,她昏倒了。等到我把她叫醒的時候,她已經像水流一樣虛弱,在艱難的呼吸之間還伴隨著無聲的抽泣。我問她怎麽會來到窗邊的,她搖搖頭,轉過臉去。我相信她的這種痛苦肯定不是因為那次大頭針的傷口。我趁她睡著的時候,檢查她的脖子,發現那兩個細小的傷口似乎仍然沒有愈合,傷口猶在,而且比以前更大,邊緣處還呈現白色。看起來像帶有紅心的白點。除非這個傷口能夠在一兩天內愈合,否則我要去找醫生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