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喬納森·哈克的日記(續)(第2/6頁)

“給霍金斯那封信,既然是您寫的,我當然會把它寄走。您的信對我來說是神聖的。請寬恕我,我的朋友。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拆開了信,能否請您再把它封上呢?”說完他把信遞給我,隨後謙恭地鞠了一個躬,並遞上一個空白信封。我只能重新寫好地址,封好信,然後一聲不吭地交給了他。當他離開房間的時候,我聽到了鑰匙輕輕轉動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我走過去試著開門,門已經鎖上了。

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伯爵悄悄地進入房間時驚醒了我,因為我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看上去謙恭有禮、和顏悅色。見我正在睡覺,他說:

“如此看來,我的朋友,您很疲倦了吧?上床去睡吧,這樣才能得到最好的休息。今晚,我有許多工作要做,可能沒有陪您聊天的榮幸了,但我保證,您會睡得很好。”我回到房間,上床睡覺。奇怪的是,我睡著了,而且沒有做夢,原來絕望本身可以給人帶來安寧。

五月三十一日

今天早上醒來以後,我想應該從皮包裏取出一些紙和信封,放到衣服口袋裏,以便一有機會就能夠寫信。但是又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對我來說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我連一張紙都找不到,我的筆記、火車時刻表與行程備忘錄,我的證明信一起不見了。而這些都是我將來離開城堡後用得到的東西。我坐下來思索片刻,似乎有了一些頭緒,起身查看自己的旅行皮箱和放置衣服的壁櫥。

我發現來時穿的那套衣服不見了,還有外套大衣和旅行毛毯都不見了。我到處翻找,沒有發現任何它們仍舊存在的跡象。看起來,新的邪惡陰謀即將開始。

六月十七日

今天早上,正當我坐在床邊絞盡腦汁地思索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那不是抽打馬匹的啪啪聲,而是馬蹄踏在樓下院子裏的巖石路面發出的踢踏聲和刮擦聲。我興奮地沖向窗口,看到兩輛大馬車駛了進來。每輛車都由八匹壯馬拉著,每兩匹馬那兒都坐著一個斯洛伐克馭夫。他們頭戴寬邊帽,腰纏釘滿銅釘的腰帶,身著臟羊皮襖,腳穿高筒靴,手裏還拿著一根長棍子。我沖向門口,試圖走下樓,穿過大廳與他們見面,因為我以為那扇門會由於他們的到來而打開。令我再次感到震驚的是,我房間的門被從外面牢牢地固定住了。

我只好又沖到窗口朝他們叫喊。他們擡起頭,木然地望著我,指指點點。但就在此時,茨岡人的酋長出現了,當他看到這些人正指著我的窗戶時,他跟他們說了些什麽,而且邊說邊笑。此後,不管我怎麽努力,無論是可憐地哀號,還是拼命地乞求,他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毅然轉身離開了。馬車裏裝滿了巨大的四方形箱子,粗繩制成的把手。這些箱子顯然是空的,因為斯洛伐克人搬運它們時顯得毫不費力,而且他們粗魯地拖動箱子時,發出了空箱子才有的空鳴聲。當箱子全被卸下來,在院子的一角堆成巨大的一堆以後,茨岡酋長給了斯洛伐克人一些錢,他們向錢上吐唾沫以求得好運。隨後,他們懶洋洋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不一會兒,他們揚鞭策馬的聲音就逐漸消失在遠方。

六月二十四日,淩晨

昨天晚上,伯爵很早就離開了我,然後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克服了恐懼之後,我飛快地跑下曲折的樓梯,從向南開的窗戶望出去。我想我應該監視伯爵,他肯定有什麽新的陰謀。茨岡人分散在城堡的某些角落,正做著某些工作,這我知道,因為我能聽到不遠處不時傳來的鋤頭和鏟子的沉悶的挖掘聲。無論他們在幹什麽,現在肯定已接近某些殘忍計劃的最後時刻。

我在窗前已經待了將近半個小時。突然,我發現有什麽東西正從伯爵的窗口爬出來。我縮回身子,站在暗處仔細觀察,發現爬出的是一個人。更加令我吃驚的是,那個人是伯爵,還穿著我旅行時穿的那套衣服,肩上背著我曾見過的那些女人拿走的袋子。毫無疑問,他在刻意模仿我的裝扮。那麽,這肯定是伯爵罪惡的新花招:他故意讓別人以為看到的是我,這樣他既可以在城鎮、鄉村留下我的身影,寄走我的信;又可以為所欲為,讓當地人把他幹的醜事都算在我頭上。

一想到這,我滿腔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但此時,我被監禁在這裏,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囚犯。而罪犯至少有法律保障下的基本權利和慰藉,我連罪犯都不如。

我想我應該等到伯爵回來,因此一直守在窗邊。這時候,我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粉塵在從窗口照射進來的月光中浮動,它們像最微小的谷屑,在空中旋轉著,聚集成雲霧狀的一團。我靜靜地看著它們,心中生出一種久違的平靜。我換了一種較為舒適的姿勢,斜倚在窗口,以便更好地欣賞這些微塵的飛舞、幻化。